後者則連多給裴一一個眼神都欠奉,躬身,交上枚尚未用過的信號彈:“回陛下,這是剛剛從賊人身上搜來的東西,請陛下過目。”
以席瑾瑜的謹慎,這信號彈自然光禿禿,毫無能指認身份的標記可言,席冶本也沒指望能簡簡單單拿到主角謀反的證據,乾脆一拉引線,將它放上了天。
“砰!”
煙火炸開,點亮裴一陡然蒼白的臉。
這東西,是主子千叮嚀萬囑咐,隻有任務成功時才能燃放的訊號,他本以為暴君會先拷問、審訊、乃至殺了自己,卻未成想,對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在被困山頂的情況下,居然敢輕易做出引“叛軍”圍攻的舉動來。
萬一主子真的上了山……
“嗬。”
輕輕地,就在裴一真心實意替席瑾瑜擔憂時,丟掉信號彈的暴君卻忽然笑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帶嘲諷,像是瞧見了什麼極滑稽的事:
“你不會以為安王真有可能上山吧?”
無論刺殺成功與否,對席瑾瑜而言,按兵不動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若席冶死了,自然是最好的結果,無需浪費一兵一卒,甚至無需背負弑君的罵名,隻要等確切的死訊傳開,他大可把所有罪名往裴一身上一推,順理成章地繼位;
若是騙局,他亦能迷惑席冶,虛虛實實,讓對方日夜警惕,不敢輕易下山,等敵人精疲力儘,他再一鼓作氣,殺了暴君。
“被賣了還幫人數錢,”斷情絕愛一心奪權,太清楚火葬場前的主角攻是什麼性格,席冶輕嗤,“真蠢。”
早就在係統提醒自己裴一要動手時就換了住所,他抬腳繞過對方,冷冷:“薛統領。”
薛海:“臣在。”
“據說死士都會在牙齒裡藏藥,替朕將他的下巴卸了,”微妙地停頓兩秒,唇紅似血的少年帝王回頭,背著顧琮,對上裴一的眼睛,眸中儘是惡劣的笑,“不過朕猜,他現在大概是舍不得死的。”
這無疑是一句刺耳至極的譏諷。
偏裴一無法反駁。
死死壓抑的黑暗麵被三言兩語輕易煽動,什麼安危,什麼大業,現在、立刻、馬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主子,想要一個證明。
證明自己沒有被傻乎乎地當猴子耍。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心裡最壞的預感應了驗,夜色漸退,天邊泛起魚肚白,裴一依舊未等到席瑾瑜承諾的援兵,更未等到來救自己的心上人。
手腳被捆,他就躺在行宮的柴房裡,像個殘破的麻袋,門似是壞了,虛掩著,前後皆有禁軍看守,來往的宮婢許是聽說了什麼,每每路過,都免不了駐足,竊竊地議論幾句:
“什麼禮部尚書的養子,原來是個刺客。”
“怕是從進宮起就沒安好心。”
“虧得陛下英明,才沒有被賊人騙了去。”
“呸呸呸,真是晦氣,我竟還信了他為情所傷的憔悴樣,行了許多方便。”
與此同時,山下的席瑾瑜正眉頭緊鎖。
雖說在放裴一去刺殺暴君時,就已將對方當成了棄子,但終究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暗衛,再如何,也要比旁人多些情分。
“既已失手,殿下又何必多惦念,”同樣瞧見了昨夜高高燃起的煙花,安王府的謀士溫聲勸諫,“山上未有騷動傳來,暴君定是詐死。”
“星象顯示,今晚行宮必定落雨,此等要緊時刻,殿下萬不能被兒女情長所擾。”
“更何況此行還需薛統領裡應外合,您與裴一……”
“夠了。”沉著臉,席瑾瑜打斷謀士的話,數年大業與裴一,孰輕孰重,他當然清楚。
隻不過稍稍有些可惜罷了。
等攻進行宮,若裴一還活著,他定會好好補償對方。
“上下山的路僅有兩條,天黑後派一隊兵馬,擋住所有來援的可能,”早早將行宮附近的地形摸個分明,席瑾瑜冷聲,“無論今夜落雨與否,除開自己人,行宮裡的活口……”
“殺無赦。”
以謀士為首,其餘人皆躬身低低應了聲喏。
“若真落了雨,善後時便潑油放一把火。”
難得的失態轉瞬即逝,席瑾瑜嗓音溫吞,嘴角甚至還帶著抹春風般的淺笑:“對外便說本王那好堂弟又發了瘋,將自己和行宮都燒了個乾淨。”
“荒誕滑稽……很適合暴君的死法。”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