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落在屏風上的影子一直沒動,席冶整個兒被熱水包裹,屈指,勾唇,壞心眼地在浴桶上敲了敲。
這種類似暗號或提醒的交流方式,瞬間讓顧琮回了神,不自在地咳了聲,他走向床,幾乎有些同手同腳。
這完全是兩回事。
顧琮想。
青年和他麾下的那群潑猴,皆為男子,卻好似兩個世界的生物,讓他以往應對同性的經驗都作了廢。
尤其是對方披散著長發,僅著裡衣,從搭著吉服的屏風後走出來時,龍鳳喜燭的燈花劈啪爆了聲,他終於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此處是婚房。
而自己坐在床上,於對方眼中,大抵像極了要履行丈夫的義務。
——椅子那麼多,他剛剛為什麼沒坐。
但很快,他就沒空再想這些沒邊沒際的事情,少了攙扶,可以明顯看出青年的腳仍跛著,一瘸一拐,也不知是怎麼靠自己進出浴桶。
當即將一眾糾結拋到腦後,顧琮上前,扶住對方:“藥呢?”
青年頓了頓,指向喜服。
隨著對方的動作,淺淡清冽的香氣縈繞鼻尖,好似落了雪的樹林,離得近了才能聞到,顧琮本以為是熏了衣物,卻未成想,青年洗過澡,這味道居然還留著。
鼻尖無意識多動了兩下,顧琮將人扶到床上坐好,正打算去對方的喜服裡翻藥,衣袖便被一隻手拽住。
輕輕搖搖頭,青年空著的手向兩個並排挨在一起的軟枕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比女子掌心還要小上一圈的圓罐,造型精致,打開,亦是質地瑩潤的膏狀。
就是這味道,多少甜膩了些。
褲腳卷起,青年左側的腳踝明顯腫了一圈,鼓鼓的,像個小饅頭,這位置獨自上藥總歸麻煩,顧琮本想幫忙,可一瞧對方那比牛乳更細膩的皮膚,再瞧瞧自己掌心指腹各處的繭子,他默默將手背到了身後。
雖說都是男子,青年的腳卻明顯比自己小了兩圈,修長,細瘦,仿佛從未走過什麼遠路,趾頭圓潤,甚至透著一點淡淡的粉。
明明是單純想看著對方上藥,偏莫名生出幾分心虛,不動聲色將目光移向桌上的喜燭,顧琮沒話找話:“錢伯怎麼會提前準備這個?”
有他扶著,應當沒誰能瞧出席冶的腳扭了。
呼。
似是連呼吸都放慢了,房間裡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半天沒等到對方在自己手背寫字,顧琮回頭,隻見青年緊緊捏住了那個小圓罐,未被青絲遮住的耳尖,由上至下,暈開一層紅,蜿蜒進頸後。
敏銳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對方的唇動了動,照舊沒發出什麼聲響,而後,破罐子破摔般,抬手,探向了他的腰帶。
顧琮立時懂了。
懂得不能再懂。
儘管在今日抵達席府前,他從未想過要與對方真的成親,更沒了解過男子和男子該如何……但雄性動物的本能,依舊讓他瞬間領悟了個大概,而後,想都沒想地按住了青年的手。
“我沒有那個意思,”擔心這話又會被對方誤解成嫌棄,顧琮隨口找了個理由,“等你傷好。”
差點以為自己要進小黑屋的1101長長鬆了口氣。
房內沒有紗布,席冶耐心等到藥膏被吸收才躺下,自然而然地,他拉過顧琮的手:【將軍不更衣嗎?】
將軍。
似乎除了意外摔倒那次,對方再叫自己,都是這個和其他人一樣的稱呼,但他這一路,應當沒有做錯什麼。
單手解掉腰帶,他脫下喜服:“迎親時,你如何能開口?”
“是因為受了刺激,或是那喜婆教的?”
席冶無辜眨眼。
現在的他,想說話,努努力還是能做到,可費了半天勁兒才能擠出幾個字的感覺實在太累了些,沒有甜頭,他才不應。
顧琮卻把這沉默當成了青年對自己的肯定,饒有興趣地坐到床邊,張口,字正腔圓道:“席、冶。”
席冶彎了彎眸子。
他喜歡對方叫自己的名字。
顧琮本就隻是試試,見青年笑開,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將僅有一床的被子推給對方,他坦蕩:“睡吧。”
下一秒,大紅的錦被又蓋了回來。
……
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幾秒,發覺自己拗不過席冶的顧琮,隻得向裡湊了湊,在同一床被子裡,和對方挨在一塊兒。
身邊躺了個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饒是成了親拜了堂,顧琮也沒覺得自己會睡得多踏實。
但事實證明,他不僅睡著了,還一夜無夢,再睜眼時,甚至錯過了平日起床練劍舞槍的時辰。
胸前的衣襟被蹭開了些,清淺的呼吸打在其上,不知何時,原本規規矩矩和自己隔著一拳距離的青年,已經躺進了他的懷裡,從顧琮的角度向下,正巧能瞧見對方卷翹的睫毛,於眼下投出抹淺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