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用餘光偷瞄的親衛們識趣挪開了眼睛。
卻偏偏還要學著將軍往日的模樣,假模假樣地清清喉嚨,咳兩聲。
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觸感,細膩且溫涼……猛然驚覺自己做了何等唐突的舉動,顧琮剛想抽回手,教訓教訓某些敢打趣自己的下屬,青年便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指尖,而後一路向上,寫道:【渴。】
接著,又晃了晃馬車裡的空水囊。
顧琮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也虧得他馬術夠精湛,才能一直恰到好處跟在席冶窗側,腰間同樣掛了個水囊,他解下,旋開蓋子才遞給對方。
成親後相處下來,他多少也了解青年愛潔的性子,馬車裡有茶杯,本以為對方會倒進去再喝,卻未成想,青年竟仰頭,喉結微滾,直接飲了口。
顧琮牽著韁繩的手一僵。
這水囊,他也是用過的,除了洞房那夜喝合巹酒,自己與席冶,再沒有如此親密,就連同床,都因為趕路而取消。
他們成了親,卻並非真正的夫夫。
更要命的是,青年解了渴,又重新把水囊遞回來,顧琮指尖微動,一時竟不知該接還是不該:
倒並非因為壺口被碰過,而是席冶的眼神太坦蕩,映得他能清楚瞧見自己心底的漣漪,以及某些突兀跳出來的古怪念想。
沾了水的紅,果真更漂亮。
手裡拿著東西,實在不好寫字,某人又一直不動,席冶無法,隻得:“將、軍?”
一字一頓,卻比大婚那日流暢許多,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聽到青年再度開口,顧琮一喜,立刻拋卻種種雜思:“你叫我什麼?”
潤過喉的席冶耐心重複:“將、軍。”同時把水囊往前送了送。
顧琮卻沒接,稍稍低了頭,新奇的,喜悅的,眼裡的期待完全無處可藏,隻差沒乾脆寫滿“再叫一聲”。
過了兩秒,又蹙蹙眉:“上次……”你叫的好像不是這個。
敏銳猜到對方後麵要說什麼,席冶倏地放下窗簾。
1101驚訝:【???】居然沒調戲回去,這可一點都不像自家宿主的性格。
不過很快,它便發現了自己的天真。
微風習習,一隻膚色更深的手重新掀開窗簾,伴隨著親衛們難掩幸災樂禍的偷笑:“……咳。”
“我渴了。”
隱隱約約的笑聲更大了。
這幾日,那位在親衛們認知中嬌滴滴的席公子,除開用了馬車,從頭至尾,都沒作妖沒喊累,更沒耽誤趕路,加之常跟在將軍身邊的陸金態度轉變,大多數人,對青年也沒了一開始的敵意。
雖聽不清兩人到底在聊什麼,但周遭氣氛卻是平和的,能親眼見到將軍吃癟,對親衛們而言,確實值得樂一番:
莫說平時,縱是大敵當前,又有誰見過將軍這般看似鎮定實則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樣?
繃著臉,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顧琮如願拿到了青年塞進自己手中的水囊,無奈,還未等他想好下一句該說什麼,就接收到了對方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目光。
——不是渴嗎?倒是喝啊。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滋味,顧琮算是清楚體會到。
或許是由於出了京,他總覺得青年比初見時生動許多,觸底回彈,既已避無可避,他反而自然起來,不僅大大方方舉起水囊,還故意將壺口對著太陽,仿佛要找到那塊被席冶碰過的痕跡般,細細端詳。
“咕嘟。”
猛地灌了一大口,清水順著馬兒的動作灑出些許,他不在意地甩了甩,望進那雙微微上挑的鴉黑鳳眸:“如何?”
“可滿意了?”
這話說的,好像剛剛強行掀開人家窗簾,吵著要喝水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正想故技重施,再把簾子拉下,但這次,席冶卻沒拽動:
某人一身蠻力,他這身子又是個弱的,對方稍稍使點勁兒,那簾子就跟焊死了似的。
“通通風,你不是悶嗎?”騙也好逗也罷,明明是想哄青年多說兩句話,顧琮偏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輕輕夾了夾馬兒的小腹,他一本正經:“驛站還遠。”
“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