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琮很難用言語描述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情。
大步上前,他伸手,拉起和黑貓告彆的少年:“走,我帶你離開。”
係統投放的逃生門頂天立地,方便副本中任何方向的玩家朝它聚集,席冶和顧琮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大半,隻剩程小蓉和趙東等在旁邊,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快快快!”看清那兩個狂奔而來的小黑點到底是誰,程小蓉立刻招招手,催促,“還有一分鐘,就剩你倆了!”
顧琮的體力,自不用多說,席冶是隻鬼,同樣臉色如常,連口大氣都沒喘。
標有鮮紅倒計時的逃生門近在咫尺,顧琮微微蹙眉:“怎麼不先走?”
“一起來的,當然要一起離開,”順手把趙東往門裡推,程小蓉笑嘻嘻,“雖然這個副本很怪,但大家都活著……”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眾人一起穿過了門。
每次都是在黑霧中漫無目的四處遊蕩,尋找可能出現的一點光,席冶還是第一次走這樣亮堂堂的地方,卻不刺目,如水般溫和,柔柔包裹著他。
“嗤啦——嗤啦——”
安分數日的腕表像是出了故障,電流音斷斷續續,連帶著門裡的光也一閃一閃,仿佛恐怖片中被鬼影響後的經典橋段。
席冶沒有回頭。
隻是更用力地握緊了顧琮的手。
他能猜到,在他的背後,大概有無儘黑暗張牙舞爪湧出,浸透光明,想把他重新拖回去。
但這一次,席冶沒有死,更沒有被重啟,他清醒地想要去另一個世界。
玩家的世界。
“啵。”
像是穿過透明的薄膜,又像是水泡破裂,席冶的意識恍惚片刻,而後眼前便浮現出大片大片電影似的場景。
其中的角色,有陌生的麵孔,看起來是在衛生間,驚恐地捶打房門,卻無濟於事,被沿著牆麵蜿蜒而下的發絲懸空吊起;
也有席冶見過的,和小白毛同房的中年大叔,畫麵裡的他要更年輕些,和幾名五官模糊的玩家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分籌碼,接著,一個瘦小的身影衝出來,拳頭還沒揮到中年大叔臉上,就被賭場的保安壓住。
“電影”無聲,席冶卻能通過口型勉強讀出幾句,那個外表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側臉貼在地上,掙紮著,大喊:“騙我!你們騙我!”
回答他的則是靜默的,五張哈哈大笑的嘴。
“新人……”
“又不是第一次……”
“要是個女孩……”
零星解讀出的字句,哪怕是席冶,也能猜到後麵的意思,沒等他厭惡地閉眼,場景跳轉,麵黃肌瘦的孫鵬宇,正腳步踉蹌,慌張躲避怪物的追擊。
他想活命,胃裡隻有水的身體卻實在沒力氣,全靠另一名玩家拖著他向前,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越來越近,他忽地一咬牙,胳膊使勁往後一拽,靠著慣性,狠狠把毫無防備的隊友甩到了後麵。
“救……”
鮮血四濺,摔倒在地的男人立刻被怪物包圍,僅有一隻努力前伸的手露出來。
很快,這隻手也被雞爪般啃食,連骨頭都沒剩半塊。
再往後,則是大段大段單調的空白,席冶猜,這約莫是自己乾的“好事”,死去的玩家有限,係統想播也缺少素材。
思及此,席冶稍顯心虛地垂眸,亦錯過了“電影”裡、他與“蔣川”並肩離開後,遙遙脫帽行禮的魔術師。
“嗡嗡嗡。”腕表連震三下,漸漸地,有嘈雜的聲響湧至耳邊,卻並非瘋狂混亂的囈語,而是有說有笑的交談。
柔和的白光陡然激烈,席冶閉了閉眼,再睜開,麵前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掛著各種各樣簡潔易懂的指引牌。
如果他是玩家,大概一下便能聯想到機場或者火車站。
但他不是。
所以他下意識地抓緊了顧琮的手指。
程小蓉的感慨嘰嘰喳喳響起來:“呸!一個個瞧著人模狗樣,骨子裡都爛到了根兒!被貓吃了我都怕臟貓的嘴,讓貓拉肚子!”
“喲,這是怎麼了?誰又惹了我們倒黴蛋?”笑嘻嘻,一道輕挑的聲線插進來,席冶偏頭,瞧見一個長著狐狸眼的青年。
痛點被戳,程小蓉立刻錘了對方一拳:“程青!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次超走運的好嗎?除了吃就是睡!”
“哦~”尾音拖長,狐狸眼青年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原來是小豬豬。”
砰。
他單薄的肩膀又喜贏一拳。
席冶突然有些無措,因為他能清楚感知到,麵前這幾人湧動的氛圍,如一道隱形的屏障,毫無惡意、甚至是無心的,將自己驅逐在外。
還有,男人和男人之間好像不能隨便牽手。
至少他以前見過的那些玩家都沒有。
儘量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悄悄鬆開五指,沒等席冶徹底抽走,他的手便再次被人反握。
不輕不重,像是安撫。
“程青,”主動地,顧琮介紹,“和小蓉趙東一樣,是我的隊友。”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也結束和程小蓉的鬥嘴,規矩站好:“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