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遊戲曾經出現過一場極絢爛的白日焰火。
那一日,玩家們原本都在忙自己的事,有人滿臉忐忑地準備下副本,有人嘻嘻哈哈地和朋友小聚,還有人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搖搖晃晃從酒吧賭場出來……
忽然間,像是地龍翻身,安穩了許多年的中轉站猛地搖晃起來,連接所有玩家的遊戲係統,頭一次如此氣急敗壞、斷斷續續、堪稱嘶吼地怒喝:
【席冶!】
【你這個……】
它的話沒能說完。
喀啦啦,天穹碎裂,露出其後醜陋的黑洞,露出無數密密麻麻、昆蟲口器般細長幽深的通道。
高懸其上的太陽四分五裂,連帶著周圍暗淡的紅球——無數玩家眼中詭譎的月亮,一齊炸開,濺起數百道向外飛射的巨大火星,急速墜落。
比起每到節日、由係統定時點燃的煙花,它更熾熱,更狂放,也更光怪陸離,淺金與深紅交織,恍若一顆顆相撞又湮滅的小行星。
在這般壯麗的景象下,許多玩家甚至忘了驚慌,睜大眼,跌坐在地上,呆呆仰起頭。
嗤啦嗤啦的故障音反反複複,手銬般束縛住玩家的腕表一個接一個脫落,嘩啦,哢嚓,玻璃般脆弱地碎掉。
緊接著,是許許多多,乍然湧現、差點將車站擠爆的另一批玩家。
他們顯然剛從不同的副本裡出來,或許上一秒還在與鬼怪搏鬥,有人掛彩,有人少了條胳膊,還有人穿著慘白詭異的紙紮壽衣,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都還活著。
明明沒有任何公告,所有玩家心底卻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
無限遊戲完了。
積分商店買來的武器,正化作一串串或長或短的深綠亂碼,順著純黑腕表的裂痕,水母般漂浮,遊蕩於半空;
係統給予他們的身體強化,也以一種能被明確體會到的速度飛快褪去,許多人曾經可以輕易掀翻壯漢的胳膊,更是漸漸還原到了與瘦弱外形相匹配的無力。
偏沒誰感到害怕。
因為當一切與遊戲相關的聯係被驅逐後,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明顯變得越來越強,帶著漩渦般難以抗拒的吸力,似乎要拚命拉扯著他們,回家。
無聊的講座,枯燥的會議,夫妻的爭吵,父母的嘮叨……
遙遙傳來的人聲嘈雜。
那是熟悉的,屬於現實的喧囂。
唯一惶恐的是那些與係統簽訂契約的玩家,比如命運輪|盤的老板,他開著全中轉站最大的賭場,用話術、用環境,煽動最狂熱的氛圍,幫助係統壓榨同類的口袋,換取自己無需下副本的“免死令”。
卻也因此,被永遠地留在了遊戲中。
周遭玩家宛如一個個被橡皮擦掉的鉛筆畫,帶著笑容緩緩登出這崩壞凋零的遊戲世界,僅剩下身體凝實的賭場老板狼狽癱倒,遠遠望向外城散開的黑霧,瘋瘋癲癲,又哭又笑。
外城視野最好的酒店房間裡,同樣有人沒離開。
他長著雙和蔣川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整體的相貌卻大相徑庭,整潔的落地窗前,他安靜瞧著外麵發生的一切,像是在欣賞一場真正的煙火。
與遊戲係統截然不同的機械音心虛響起:【誰能想到他……】
後麵的話,0028還沒考慮好該怎麼說,畢竟,在昨晚那樣“熱情”到開啟隱私保護的親吻後,它擔心自己再撞破什麼“好事”被關進小黑屋,乾脆沉到了識海深處,對席冶,更是毫無防備。
而席冶,也確實沒有傷害宿主,陰差陽錯,繞過了它的防禦機製。
“你覺得他的做法很蠢嗎?”遠比0028預想中要平靜,恢複真實長相的顧琮問。
0028一時語塞。
單純以數據利弊來分析,或許是的,“蔣川”是宿主扮演的角色,真正的顧琮,並不需要被拯救,對所謂的現實,亦無留戀渴望。
若這是一本擁有上帝視角的,評論區或許已經有人在罵席冶不識好歹:
深情的伴侶,僅剩彼此的小黑屋,多討喜的設定。
分明宿主已經答應了永遠陪伴對方,留在遊戲,做一對快活的小情侶,偏偏席冶要“多此一舉”,放著好好的長相廝守不要,“一廂情願”去送命,還提前毀了無限遊戲,讓宿主的任務徹底失敗。
但0028卻無法給出任何負麵的評價。
它見過太多裡黑化、病嬌、獨占的套路,所以才明白像席冶這樣傻乎乎捧出一顆真心、隻希望宿主好的喜歡,有多難得。
【就差一點,】歎了口氣,它道,【就差一點。】
反抗世界意識炸掉遊戲,本就是NPC覺醒的一種體現,可惜,到最後,席冶也沒捅破那層窗戶紙,發現自己是中的人物。
如果席冶徹底覺醒,不再是單純的數據,那麼它和宿主尚有很多可操作的餘地,然而,現在的席冶,仍舊渾噩,必須要為此方小世界的毀滅負責。
尤其是,作為中轉站的無限遊戲,還連接著無數低級的靈異位麵。
最壞的結果……銷毀數據也說不定。
顧琮卻道:【沒關係。】
【0028,聯係快穿局。】
【……我要許一個願。】
一個壓上全部積分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