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酒兒搖搖頭，選了個沒有什麼花紋的藍色書包。
“這個。”
母女倆拿著換好的新書包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十字路口處的兩個人正往這邊看，剛好看到了孫貝，還有她牽著的那個女孩。
年長的那個碰了一下旁邊的年輕人說：“喏，那個就是你送出去的那個女孩，這家人把她照顧的很好，你看，臉蛋圓圓的，一看就是平時吃的不錯。”鄉下的孩子大多數都瘦瘦的，吃的東西沒營養，又天天在田地裡瘋玩，風吹日曬，又黑又瘦。
周懷強拎著個竹編的籃子，裡麵放著一塊肉還有一袋鹽和一瓶醋，今天是逢集，過來趕集，陪著他的人就是當初幫忙把孩子送出去的聯係人。
他聞言後扭頭去看孫貝手裡拉著的那個小女孩。
眉眼可以看出來有幾分妻子的樣子，隻是要比妻子白許多，妻子現在太瘦了，乾瘦乾瘦，沒這個女孩看起來那麼紅潤。
周懷強看兩眼收回視線說：“是養的不錯，她得多謝謝我把她送出去，不然在我這裡也長不了這麼圓潤，也不會穿這麼好。”因為要生兒子，老大現在還養在親戚那裡，家裡現在隻有一個五歲的兒子，看著跟三歲似的，矮矮的，愁死人了，挑食不愛吃東西。
看得出來，他並不後悔把這個女兒送人，甚至覺得女兒應該感謝他，不然可過不上這好日子。
年長的那位笑了笑，扯開話題說：“我怎麼聽你爹說，你打算跟村子裡的人一道去外地打工了？”
周懷強歎口氣說：“這種地能賺幾個錢，以後孩子要上學，要娶媳婦，我這不出去打工，何年何月才能攢到孩子的老婆本，我看同村幾個出去都蓋了樓房，就我們家還住著瓦房，這以後給孩子說親都說不來，是得出去看看了。”
“那你媳婦呢？”
“她在家帶孩子，我媽腰不行了，我爹摔了一跤後就一直躺在床上下不了床，隻能她在家看著老老少少。”
年長者歎口氣說：“都不容易。”
彼此聊著天，越走越遠。
孫貝牽著女兒回到家，把書包吊牌剪了後，加洗衣粉放到盆子裡泡著，等泡一會兒後再衝洗衝洗，新書包也不臟，主要是去去味道。
周懷強趕完集市回到家，還扛了一袋米，順手給兒子買了個小玩具，塑料小車。
到家後，周母把東西都歸置好，然後去西屋對他說：“你這兩天把帶的東西都整理好，一床薄被也給你捆好了，車票買了嗎？”
“車票明天讓小剛去鎮上再買，不著急。”
“行，到那邊了給你三叔家打個電話，讓他告訴我們一聲你到了就行。”
“知道了，你趕緊去坐著休息吧，你這腰得多休息，膏藥也給你買了，晚上叫吳霞給你貼上新的。”
帶著孩子串門回來的吳霞回到家直接去了西屋。
“讓你買的梳子買了嗎？”
“買了，給你放桌子上了。”
周懷強說完把給兒子買的塑料玩具遞給他。
“大寶，看看這個，喜歡嗎？”
“喜歡！”大寶喜滋滋的拿著玩具車跑了，他要給其他小孩看他的新玩具。
可能是因為周懷強馬上就要去外地打工，吳霞走到箱子前拿出他的衣服，放到床上，一件件整理。
“那邊聽說天氣比較熱，我多給你拿幾件夏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拿個兩件就行了吧，一個羽絨的，一個棉襖，一件毛衣，兩件秋衣，其他的都是夏天的衣服——”
正說著，周懷強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我今天去鎮上趕集，見到老二了。”
“誰？”吳霞沒反應過來。
周懷強說：“老二，就咱們的二閨女。”其實他爸媽一直知道老二在哪一家，但他不想知道，也就一直沒問。
吳霞愣了愣，沒說話，依舊疊著衣服。
周懷強伸手握住她的手說：“老大過兩天接回來吧，早晚得上戶口，等到她再大點，我在外麵賺了點錢，就給她把戶口上了，老二……老二在那家被養的很好，白白淨淨的，臉圓圓的，吃的穿的都比在咱家強。”
吳霞嗯了聲，過了會兒說：“把老大接回來，媽有意見吧。”
“有什麼意見，以後我去外麵打工，錢都寄給你，你管錢就是你管事，她有意見也不怕，老二都送人了，老大早晚都得接回來，也不能總讓她二姨給養著。”孩子二姨是吳霞的二姐。
吳霞一開始沒說什麼，等到晚上，夫妻倆躺在被窩裡，她才問道。
“孩子在鎮上誰家？”
“就那個華東家具城，賣家具的那一家。”
“她現在有多高了？”
“比大寶高多了，可能也是咱家最白的一個了，吃的小臉圓圓的，看起來秀秀氣氣的。”
“那就好，看來把她送人真是讓她享福去了。”
“當初你還舍不得，看看，是咱們多慮了，人家想要女兒的，都疼孩子還來不及，還能有啥不妥的。”
“你看到了，那家人知道嗎？”
“我們就路過看了一眼，又沒打招呼，肯定不知道，不過咱最好也彆去打擾人家，□□最忌諱和親生的這邊聯係，等到孩子成家立業了，再說也來得及，現在孩子還小，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風言風語的，弄的孩子心裡也不舒服。”
“嗯，我知道，肯定不會去打擾他們。”
夫妻倆聊了半宿才睡下，第二天，吳霞騎著自行車去二姐家把大女兒接回來，雖然養在二姐家，但是時不時地夫妻倆也會來看看孩子，孩子跟他們也不認生，畢竟每次來都帶些吃的，記著他們呢。
大女兒今年八歲了，同齡都去上小學了，這孩子沒戶口，到現在還沒去學校，現在夫妻倆就是操心這個事兒，這上了戶口，到時候肯定罰錢，既然決定交罰款，那就把大女兒接回來吧，這樣也不用另外給二姐生活費。
見了二姐，二姐問起來丈夫要去打工的事情。
“懷強去打工，你不跟著去？”
“家裡老的老，少的少，我哪裡能去。”
“聽說男人去了外麵就變壞，你可長點心，讓他按時按月打工資，不然就不給他養孩子。”姐妹幾個，就老小最老實，她二姐生怕她吃虧，每次都叮囑。
“我知道，懷強對我挺好的，說了工資以後都打我卡裡，讓我管家。”
“那還不錯。”
沒在二姐家多留，拎著大女兒的幾件衣服，帶著她騎著自行車回到婆家，剛到家就開始忙活著燒水做飯，自從婆婆的腰不好使後，做家務的一應事情都歸她做，大女兒熟門熟路的坐在鍋爐前添柴燒火，想來在二姐家也是經常乾家務。
大女兒一臉笑容，一直看著媽媽。
“媽，我以後就住這裡了嗎？”
“是啊，以後就在家住了，不去你二姨家住了。”
“太好啦！”寄人籬下的生活並不好受，聽到能回來住，大女兒特彆開心，仿佛這是天大的恩賜。
中午做的米飯，炒了一個素菜，用昨天的一塊肉炒了兩個葷菜。
一家六口三個菜，除了米飯還有餅子，鍋上的油舍不得刷，烙了餅子。
一家子都瘦瘦巴巴的，也就是因為周懷強馬上要去打工，這兩天的飯菜才豐盛一點，平時都不炒肉的，一是買肉沒有辦法儲存，吃不完就掛著晾起來，曬成肉乾，口感肯定沒有新鮮的好吃，用葷油炒個菜就不錯了。
彆家這個時候都有電視機電冰箱了，他們家還是苦哈哈的，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麵朝黃土背朝天，沒有賺錢的能力還拚命生孩子，又養不起，如今也隻能背井離鄉去外地打工賺錢。
周懷強給兒子夾了塊肉，然後笑著給大女兒夾了一塊肉說：“爸馬上就要去外地打工了，你在家就多幫著點你媽，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你勤快點，知道嗎？”
周倩點著頭說：“知道啦！我會做飯，我可以做飯，看著弟弟。”
大寶吃完一塊肉還要第二塊，周母立即給孫子夾了一塊說：“吃，多吃點，都是你的。”
吳霞默默吃著菜，扒了口飯，說：“你去了那邊也多注意點，不要和人吵架打架，一個人在外麵，少喝酒，彆學著人打牌。”不少人去了外麵學了很多壞毛病，喝酒賭博，賺的錢最後都給了外人，老家的妻兒老小忘得一乾二淨。
周懷強安撫道：“為了兒子，我也不可能去賭博，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周母從前還管事兒，現在很多事都不管了，主要是男人不頂事兒了，以後還要靠兒子兒媳養老，不緩和一下關係，吃苦頭的隻有自己，所以聽他們夫妻聊天，自己也沒多說什麼，專心照顧孫子，吃完後又端著飯去喂屋裡床上靠著的男人。
周懷強拎著蛇皮袋，裡麵裝著衣服和被子，拎著個捅，桶裡有打包好的布鞋，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穿著一身平時不舍得穿得白襯衫和西裝褲，踩著一雙回力，清晨五點多和村口的其他村民一道坐上拖拉機來到鎮上，到了鎮上後隨便吃口飯，來到公路邊的長途大巴車旁，陸陸續續站了不少人，都是打算去外地打工的男女，還有十幾歲的孩子，這一看就是不好好上學，被父母帶到外地一起工作的，一臉稚嫩和新奇，似乎對未知的地方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當周懷強和同村的檢票後上車，把東西放到上麵，隨身帶了個背包，抱在手裡，六點半在這邊集合，八點等人到齊了後，兩輛長途大巴車啟動上路。
車子駛離時，林濤帶著林酒兒正在公路邊的一家早餐鋪吃早餐。
一人一份早點，每人一個茶葉蛋，林濤親自給妹妹剝乾淨放到她的碗裡。
“媽讓我盯著你必須把雞蛋吃了，雞蛋都吃了才有營養。”
林酒兒不喜歡吃蛋黃，所以每次都隻吃蛋清，次數多了，孫貝就勒令她必須吃蛋黃，畢竟在長身體，蛋黃多好啊，不吃多浪費。
“蛋黃太乾了，我不想吃。”
林濤跟個小小監督員一樣，豎著眉毛說：“不行，必須得吃了，你不行弄碎了攪拌到湯裡吃。”說完夾起一口小籠包，一口一個。
看林濤堅持，林酒兒也沒再說什麼，吃一口蛋黃，喝一口湯，努力把蛋黃從嘴裡順進肚裡，吃完雞蛋後又吃了兩個小籠包，把麵前的湯粉吃乾淨，肚子就鼓鼓的了。
吃完飯後，林濤牽著妹妹的手，倆人一道去學校。
“到學校了等我一塊放學，不準一個人回去，現在人販子很多的，你要是被拐跑了，我肯定得被爸媽罵。”說完還拽了一下自己的紅領巾。
林酒兒歎了口氣，這哥哥真的是個話嘮，可愛管事兒了。
“好的。”
一周後，家裡的洗衣粉和衛生紙沒有了，加上孩子大了，吳霞準備扯點布給孩子做一身衣裳，也得提前縫製冬天的棉襖，加上是逢集，吳霞騎著二八大杠，帶著孩子，老大坐後麵，大寶坐前麵，掛著個簍子和鄰居大姐一道往鎮上騎。
到了鎮上，先去賣布的地方扯布，給女兒扯了一身，又給兒子扯了一身，買完布又去洗化店買洗衣粉和衛生紙，一般情況下，家裡都是用一些舊書本的紙，但女人的特殊時間，吳霞都得用疊好的衛生紙，不然很容易漏了，衛生紙比較能吸血，不容易露，至於衛生巾，太貴了，她舍不得買，那一小包就好幾塊，一小包也用不了幾下就沒了，還不如直接買一兜衛生紙，兩張疊一起就是一個衛生巾，也挺好用。
東西都買完了後，兒子要吃糖團，吳霞鬨不過，給他買了一個，這一個讓老大咬了一口才給大寶，大寶氣得嗷嗷哭。
“不給姐姐吃，不給姐姐吃！”
周倩第一次吃糖團，嚼了好幾下才咽下去，連忙說：“我不吃，我不吃，你吃。”弟弟是家裡的寶貝，討好弟弟她才能繼續在這個家住。
吳霞騎著自行車，本來是直線一百米後左拐再右拐就可以往家趕了，但她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丈夫說的東華家具城，準確的說是二女兒，明明不順路，還是忍不住拐了個大彎也要路過那家家具城。
說是家具城其實就是一個門麵房，裡麵擺著不少家具，和旁邊的門麵也沒啥區彆，自己硬要叫個家具城的名字，看起來比較氣派。
今天是周末，林濤和林酒兒正坐在門口的小桌子上寫作業，林濤寫作業不專心，時不時地都要騷擾一下妹妹，逗她幾句。
吳霞在快到家具城的時候停下車，讓大女兒跟在身後，自己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隻是想多看兩眼。
當看到門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時，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林酒兒的側臉看。
這小姑娘真好看，臉頰白皙紅潤，鼻頭高挺瑩潤，頭發不夠黑，是棕色，紮著兩個麻花辮，麻花辮的尾巴上還綁著五彩的小珠子，穿著長袖長褲，乾乾淨淨的。
當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時，林酒兒扭頭看向街邊，一個女人推著大大的自行車，帶著一個孩子，旁邊還跟了一個小姑娘。
吳霞和林酒兒對視兩秒後衝她笑了笑，隨後收回視線，重新騎上自行車帶著兩個孩子離開。
周倩坐在自行車後座，也看向往這裡看的林酒兒，久久都移不開視線。
她長的真好看，手裡的筆也好看，頭發上的珠子也好看，衣服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