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任務要緊(1 / 2)

宿白微把自己鎖進了房間。

倒在床上的一瞬間,酒精的作用遲了一步終究還是蔓延開來。宿白微腦子開始暈乎乎,眼前天旋地轉,所有的情緒漸漸被隔絕。

至於自己是以什麼心情衝動吻了厲衡,他沒有敢細想,也不打算善後。

就像個畏罪潛逃的小偷,捂著竊取而來的某種陌生的悸動,悄悄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敢動彈。

再沒有比這一夜更慌張的好夢,他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的大中午。

當敲門聲響起時,宿白微頗為艱難地從頭疼中睜了眼。

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昨晚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撞進腦袋裡,羞臊與怯懦姍姍來遲。

開口講那些胡話也罷,還要厲衡陪他回家,看什麼日出日落的,像個無聊的蠢貨……

這種光是回想都覺得的頭皮發麻的瘋話,他昨晚是怎麼說出口的?

“真是……瘋了你……”

宿白微這會兒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窩在被子裡,雙手捂著臉,好半天無法麵對自己的酒後失態。

而敲門聲斷斷續續,不輕不重,帶著試探的意思,響了一陣便停了。

宿白微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悄悄又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裡。

一想到厲衡極有可能會嘲笑他昨晚說的瘋話,宿白微的心情就前所未有的焦灼起來。根本不敢見對方。

而門外的厲衡對他的羞臊一無所知。

他站在那兒連敲了好一會兒門,宿白微都沒反應,就以為這人是宿醉未醒,轉身便走了。

而此時時鐘走到十二點,落地窗外陰沉了一早上的天終於有了半拉正午的陽光。

厲衡下樓坐到大廳,麵無表情地看著落地窗外花園的某個角落——昨晚宿白微拉著他在那個位置站了好一會兒。

“媽的。”

厲衡皺著眉,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低罵了一聲。隨後俯身過去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咕咚兩口給灌進喉嚨。

這是他喝掉的第四杯。

很重地放下杯子後,他自言自語般問了句,

“到底怎麼個意思?”

厲衡的嗓音因為失眠了一整夜而啞到不像話。

原本因為年輕而乾淨細膩的皮膚突然蒙上了熬夜後的灰敗,嘴角甚至隱隱可見一圈胡茬,使得厲衡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陰鷙凶戾。

【宿主先生,三個小時內,這是你第四次問我相同的問題。】

係統說,【那麼我就第四次回答一下這個問題:昨晚氣氛剛好,而你又說了他想聽的話,酒精作祟之下情不自禁……就是這樣。】

厲衡對於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於是眉頭鎖得更緊。

係統道:【這不就是我們需要的嘛?他缺乏安全感,你給他安全感,所以他會不自覺地想要依賴你,這樣一來你們就有了關係拉進的契機,咱們的任務不就水到渠成?要我說,趁此機會一鼓作氣,他親你你就親回去,然後你倆就可以……】

厲衡下意識撩起了眼皮。

係統接著說:【一起做飯了!】

厲衡又垂下了眼皮。

片刻後,他忽然從沉默中抬起頭,望了一眼二樓的方向。

對於宿白微大中午還不肯露麵這件事,厲衡決定不再強求,突然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說得對。”

厲衡重重歎了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疲憊的神情,強行打起精神說,

“任務要緊。”

-

關門聲不重,但因為宿白微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所以在厲衡離開的那一刻,他馬上就察覺到了。

確定厲衡真的不在房子裡了,宿白微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等他洗漱完再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餐桌上放著一桌已經涼掉的菜。

看到這一幕,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的宿白微,心中又開始突突大跳——

所以厲衡剛才敲門是要叫他下來吃飯,結果等到飯菜都涼了,他還沒出現,所以一口沒動就離開了。

宿白微內心的不安和愧疚突然到達極限。

明明主動做了那種事的人是自己,現在卻又扭扭捏捏不肯露麵,他果真如厲衡所說,是個麻煩的家夥……

宿白微慢騰騰地掏出已經關了一夜的手機,突然很想問問厲衡去了哪裡。

結果剛一開機,就收到無數未接,和一則短信。

“……”宿白微鎖著眉頭一條一條查看。

來信人沒有備注,但隻是看說話的語氣,他就知道是誰。

淩晨3:02

【在哪兒,為什麼不接電話?】

淩晨4:13

【你怎麼大晚上也不回家?住在哪裡?看到馬上回我。】

早上7:32

【怎麼這個點還不回話?】

上午9:00

【沒有起床?不上班嗎?你現在怎麼回事,作息一塌糊塗。我看他們說的是對的,你真是一點繼承人的樣子都沒有。我在你現在的公司等你。】

中午12:00

【揚揚,怎麼不理媽媽?】

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好像帶著她急迫的聲音,砸進宿白微的腦子裡,讓他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揚揚,她又在叫這個他早就不用的名字,好像以此來告訴宿白微:我們是最親密的人。

……

宿白微在五歲以前還不叫宿白微。

他出生後的好些年都跟著外公外婆住,他的名字也是外公起的,叫林揚,和他媽媽一個姓。

那時候所有人都叫他揚揚,街坊鄰居學校老師和兒時玩伴也都這樣叫他。

唯獨他少有露麵的媽媽不會。

小時候宿白微不懂為什麼媽媽不肯叫他的名字。

直到稍微長大一些,她突然領著他去改了姓名,不顧所有人勸阻,帶著他離開沸城去到風城。

那時他才知道,她從來就隻做好讓他當“宿白微”的準備,而沒有打算讓他在小漁村裡當那個毫無前途的“林揚”。

這麼多年,隻有在她和宿白微示弱的時候才會叫他“揚揚”。

她知道每次這樣喊他,他就會心軟。

但她不知道的是,宿白微聽到這樣的稱呼,感到的不是幸福或親昵,他隻感到一種無法逃離的桎梏,以假意溫柔的方式將他重重困住。

可恨的是,宿白微沒辦法戒掉她偶爾施舍的溫情。

回撥電話過去的一瞬間,對麵便接了起來。

他一個“喂”字還沒說完全,就被對麵的人打斷。

“你最好跟我講清楚,為什麼你的辦公室搬到了這種地方,還有,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你為什麼沒有來上班?你還有個繼承人的樣子嗎?你桌上的文件就那麼擺著,也不鎖進櫃子裡,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有心人進來拿走重要的資料,你怎麼辦?”

或許是年紀越發大了,林喬這些年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刺耳,從電話那頭傳聲過來時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

宿白微對她的質問早有所料,如今表情淡淡的,隻說:“這些事您不用管。”

“我不用管?我隻是離開了一段時間你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外麵那麼多人都在笑話你,我再不管你,是不是非得等著連臻和她兒子把你掃地出門才好?”

她越說越來氣,“你這是做對了什麼好事,還敢理直氣壯地叫我彆管?我千方百計送你回去,是讓你給宿烽當綠葉的嗎?!”

林喬的話夾槍帶棒,絲毫不留餘地,讓宿白微突然很恍惚。

剛才在短信裡叫他“揚揚”的人是誰?

總不會是現在電話裡的人。

“您……”宿白微垂著眼眸,看不清神情,語氣也沒什麼起伏,他選擇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隻問,“這會兒還在我辦公室嗎?”

然而無論宿白微的聲音聽上去多麼恭順,她的態度永遠尖銳:

“我還待著乾什麼?等了你一上午都沒消息,我留在這兒讓彆人看我笑話?你市區的房子也空了一夜,昨天是不是住在半山那邊?行了,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你彆再出來,等我過去。”

“我……”宿白微剛想拒絕,林喬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根本不聽宿白微的回答,也不管宿白微到底是不是在半山彆墅裡,隻管給出了自己的計劃,讓他必須要服從。

宿白微在聽到她要過來的那一刻,手上一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突然有些慶幸地想:

還好他離開了。

-

半小時後,宿白微收拾掉了所有可能透露出厲衡存在的東西,把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塞進了倉庫裡鎖了起來。

這棟房子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恢複到了空寂而孤獨的樣子。

等林喬到的時候,宿白微仍有些緊張。

“你沒事住這兒來乾什麼,離公司遠,做什麼都不方便。”

她一進門就指責起來,似乎沒有發現宿白微眼神裡小小的不安,

“你說你,前段時間外界還在大肆宣揚著你坐穩了繼承位的消息,轉過頭來你就被踢出了集團大樓。那宿烽不過就是個草包,你還讓他給贏了,說得過去嗎?還讓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能有現在的本事?一件聰明事都不乾,天天要我操心。”

林喬不太客氣地掃了宿白微一眼,踩著高跟鞋直接走進了大廳,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房子裡的環境。

她今天穿著一身過於隆重的深色長裙,肩上搭著棕紅色披肩,長卷的黑發上泛著被精心打理過後的光澤——她似乎隨時做好了麵對鏡頭的準備。

她深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踩著連臻過去給她的種種屈辱,以一種高調的姿態對著所有媒體宣布:我兒子就是宿家的新家主。

“嘖,我不是說了地毯不能用這種淺色的,看起來一點都不穩重,萬一你毛手毛腳弄臟了,多麻煩?待會兒我讓人過來換一下。你廚房裡又是什麼……誰讓你買那種廉價的東西?你又不做飯,放口鍋在那裡做什麼。”

她走過去,做出了要扔掉它們的動作,卻被宿白微閃身過來攔住了。

“您吃過午飯了嗎。”宿白微繞開話題問了一句。

“我還吃什麼飯?氣都被你氣飽了。”

林喬冷哼一聲,轉過頭往大廳走去,說,

“宿家把家族內部的事情一向瞞得緊,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要不是這次他們對外宣布了和楊家訂婚的事,我還一直被你蒙在鼓裡。你也知道自己失手了吧,但瞞著我有用嗎?這兩天外麵傳得沸沸揚揚,說你已經是大勢已去,氣得我昨天一早就往回趕。”

她往沙發上一坐,對宿白微拍了拍旁邊的位子,“來,坐會兒。”

宿白微抿了抿唇,心裡有些抗拒,但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他坐在母親旁邊,但腰板卻挺得有些僵直,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有人說你老早就包養了個小明星,還說你這次就是為了她拒絕了和楊家聯姻,是真是假?”林喬的眼神刺探中抬著逼問。

三大家族對於後輩們的私生活一向是不會對外披露的,狗仔們就算拍到了,也不敢亂寫亂報。所以此前隻要宿白微不開口,林喬就沒有途徑知道他的這些事情。

他沒有告訴過林喬,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和厲衡解除合同。

隻是沒想到,一拖便拖到如今,還被林喬親自找上門來質問。

“你才二十五歲,年輕人不懂事,目光短淺,貪圖一時的享樂是正常的,媽媽不是要說你什麼。”

林喬看他不說話,便換了個口吻,柔聲說,

“但是你也要看時機對不對?你想想,你的目標是整個宿氏,怎麼能為了一朵野花錯手了整片花園呢?等你坐到集團最高的位子上,包多少小明星媽媽都不會講你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從宿烽手裡搶回主動權。”

宿白微聽著她的聲音,卻總覺得心思已經開始遊離。

林喬繼續說:“宿烽跟楊家的婚事不是還沒敲定嗎,你比他年輕又比他能乾,花點心思不就搶過來了?所以說你還是年輕,在這些事情上分不清輕……”

“媽媽,”宿白微突然打斷她,埋著下巴,聲音很輕,“有些東西搶不了。”

“怎麼搶不了?是你自己笨,不願意動腦子!你從小到大就是這點不好,死腦筋,不教你就不來事。”

林喬按住他的手,勸說道,“你聽媽媽的話,彆管什麼小明星。她肯定是說了很多甜言蜜語糊弄你。你要把目光放得長遠些,今天就去主家走動走動,跟你爺爺說說話,彆把自己的人生浪費在那些無聊的事情上。”

“你還小,以後你就會知道,人能握在手裡的隻有實實在在的權力和地位,它們能給你最好的生活。當你失去這一切,那些嘴上說愛你的人也都會離你而去。”

“……”

宿白微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怎麼度過的。

他麵對林喬的強勢,永遠隻有沉默。

好像和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一樣,他總活在母親的危言聳聽當中,被耳提麵命著要去爭搶些什麼。

似乎一旦他不這麼做,就會活得不體麵,甚至是悲慘。

宿白微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相信過她的話,但是在潛意識的深處,卻還是被她威脅著,壓迫著。

“我跟你說的聽見沒有?”

林喬見他發呆,就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不滿道,“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說話你也聽不進去是不是?”

“沒有……”宿白微收回方才遊離的思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但還是覺得腦子裡迷迷糊糊的。

“那你答應媽媽,不可以再這麼不作為,這兩天就要有所行動,得在董事會召開之前,重新回到集團。”

林喬又開始教他,要怎麼對付宿烽,要怎麼麵對媒體,去到主家怎麼和爺爺聊天,甚至告訴他應該要穿什麼衣服,要說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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