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的陽台靠著海, 站在那兒能很清楚地聽見海浪拍打上岸的聲音。
厲衡在這種既有些吵鬨但卻又意外寧靜的聲響中沉默著,從他的視線,正好能看到岸邊的餐廳。
雖然隻是遙遠的一個輪廓, 但他看了許久。
那對戒指因為在身上揣了太久,已經沾上了厲衡的體溫。
他把它們拿出來, 攤開放在手心, 反複瞧了幾眼,最後“嘖”了一聲, 有些煩躁地想:
不該送花的。
……
厲衡一周前來到沸城,是本著想歸還這對遲了三年才被林喬拿出來的戒指。
他自認已經想得很明白, 既然三年前的遺憾無法彌補, 那麼這對被“宿白微”寄托了所有赤忱的禮物,他也不該擅自收下。
隻是厲衡沒有想到, 再找到人的時候,對方的生活變了,性格變了, 就連名字……都變了。
厲衡看到叫作“林揚”的青年,不再像“宿白微”一樣斡旋於權勢爭鬥中,過著壓抑而苦悶的生活。
如今的他,抱著吉他在舞台上唱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厲衡驚覺,他缺席的比他自己想得更多。
那封被係統留下的郵件還靜悄悄躺在郵箱裡, 厲衡至今沒有打開。不是他不在乎, 而是他擔心了解的越是多, 就越糾纏不清。
林揚已經不是過去的宿白微, 這足以警醒厲衡……
是時候結束了。
厲衡將手裡的戒指用力一握, 隨後走到櫃子前取出了戒指盒, 原封不動地將東西放了回去。
這麼做完以後,他又掏出電話,給花店打了過去,取消了原定的接下來一個月的花。
掛了電話,厲衡麵無表情地點開了訂票的軟件。
為免第二天又猶豫不決,他乾脆趁著此時此刻的清醒,一氣嗬成地買了明天飛M國的機票。
做完這一切,厲衡抬頭看著外麵緩緩下沉的日色。
他還是決定今天去見林揚一麵,最好利落一些,把欠了三年的對不起好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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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的海邊,吹著不算清涼的晚風,夜裡不過**點鐘,正是熱鬨的時候。
為了不被狗仔再拍到照片,厲衡這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他這一路上心裡都有些古怪的緊迫感,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見麵以後就離開,卻沒有那種想通以後的暢快和釋懷。
他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越發加重……好像就差臨門一腳,便要灰飛煙滅一樣。
但厲衡的緊張用錯了時機。
林揚不在餐廳。
當他確認這件事的時候,蹙起了眉心,心跳也莫名亂了一拍——現在正是林揚該上台唱歌的時間,他人不在,去了哪裡?
為了搞清楚林揚的去向,厲衡隻好抓了個服務生問。
所幸對方並沒有對他的身份產生質疑,因為今晚已經有好幾個客人都在問他們的歌手去了哪兒。
服務員得體的用冠冕堂皇地話回答道:“歌手不舒服,請假回家了。”
厲衡的眉心蹙得更緊。
林揚不舒服?是胃病又犯了嗎?
說起來,當初任務結束的時候,厲衡領取了一堆獎勵,他沒太放在心上,隻下意識地讓係統幫他兌換了一個永久性的治愈道具。
正好這次一並給林揚了吧。
厲衡從餐廳出來,開車往林揚家去,說來卻奇怪,他心裡那股不安越發蠢蠢欲動。
似乎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走進林揚現在住的小區,都還沒能平複。
這片老舊的居民樓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厲衡雖然幾天前就已經跟著林揚走到過這裡,但沒有進去過。
這會兒實實在在走進去他才發現,這地方連個能亮的路燈都沒有。
厲衡不著邊際地想:也不知道他那麼怕黑,怎麼敢走夜路的?難道是因為沸城的夜色特彆亮?
他還在胡思亂想著,迎麵突然走過來一個男人,一邊嚼著檳榔一邊打電話,說話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裡顯得突兀。
“那你是不知道,人小夥子給了我三千塊錢,也沒讓我做啥,就去給斷了個電……”
厲衡的身子一僵,隻是瞬間,他便意識到了什麼。
而打電話的男人還在繼續說:
“啥?我咋知道為啥,有錢拿不就行了。沒準兒人家年輕人談戀愛就想搞點刺激的。嘖,斷個電有啥麻煩的,這老小區的電箱不都在一樓嗎,我把線給他一拔就完事兒了。不急不急,我整點夜宵回去。”
說著話的工夫,兩個人擦肩而過。
男人突然打了個冷顫,壓低嗓音對電話那頭說:
“我靠,剛才撞了個人,嚇我一跳……我以為他要搶我錢呢。沒有沒有,沒搶,就凶巴巴瞪了我一眼,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跑了。嘖,我還是快點回家吧,這錢不存起來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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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衡的腳程很快,幾乎用儘全身力氣往林揚家跑去。
他在過程中幾乎不作任何思考,憑著心裡那股不安和剛才聽來的話,轉瞬就猜測到發生了什麼事。
隻是他沒有想到,司赫竟然會這麼做。
斷林揚家的電?
厲衡突然想到了過去的自己,氣得牙癢癢。
他千算萬算沒料到,這司赫是個和他不相上下的混蛋玩意兒。
他居然還想把林揚交給這家夥?
不,絕對不行。
厲衡到了這個世界至今,從來沒有如此急迫過。
所幸之前他尾隨林揚了幾晚,靠著燈光的位置,記下了方位。
眼下他用了最短的時間,跑上了樓。
厲衡的腦海裡無法抑製地浮現出過往的宿白微——
那個在黑暗裡失去體溫的可憐而無助的人,那雙因為害怕而對他產生依賴的濕漉漉的眼睛……
他因為憤怒和擔心,以至於握緊的拳頭都在打顫。
趕到林揚家門前時,厲衡連呼吸都沒喘均勻,心底一發狠,抬起腳就是一踹。
他的力氣很大,而這套老式小區的老式防盜門也並不經踹。
隻是一下,牆皮都震碎了一地,門砰的一聲幾乎炸開。
厲衡陰沉著目光,推開門衝了進去,下意識喊了聲“宿白微”。
隻是尾音還未收住,他就愣住了……
屋子裡,沒有意圖不軌的司赫,沒有瑟瑟發抖的“宿白微”。
隻有一個,正舉著充電式無線台燈的林揚,眼神複雜地抬頭看著他。
厲衡:“……”
好像哪裡不對。
他們竟然猝不及防的,在這種詭異古怪的時刻,闊彆重逢。
兩人的視線交錯了片刻,厲衡突然像被抓包的現行犯似的緊張起來。
為了掩飾這種心虛,他故作冷靜地說了句:
“晚上好……”
林揚慢條斯理放下手裡的燈,聞言,抬起眼皮看向厲衡,表情平靜得仿佛早就知道厲衡會出現。
他的目光越過厲衡的肩膀,看了一眼那扇被踹壞的門。
隨後收回視線,不輕不重地對厲衡說:“麻煩你把門修一下,這裡治安沒有彆處好。”
千言萬語在厲衡的喉嚨裡打結,最後他隻說了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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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前,司赫把林揚送回了家。
他主動提出想要上樓坐坐,林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拒絕。
司赫以為這是他的機會。
司赫即將去風城,他想帶著林揚一起,所以他們之間不能再拖了。
今天是最後的機會,司赫必須要一鼓作氣,要讓林揚知道,一個人的生活會有很多問題,而有了他在,就能解決大部分麻煩。
司赫安排了人趁他們回家的時候,斷了林揚家的電。他知道林揚怕黑,一旦暴露在自己的恐懼中,林揚就會變得脆弱。
司赫就能借機安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