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今天是您的生辰，您想要怎麼過啊？”葉奶奶慈愛地衝著吃完飯的師亦笑，她的眼神很溫暖，就像是在麵對自己的親生孫子一樣。
在看到她的眼神後，沒有人會懷疑她對師亦的關心摻雜著絲毫的虛假。
“怎樣都可以的。”
師亦的聲音放輕了一些，但他的手卻頓了一下。
是的，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葉奶奶好像完全忘了她承諾過他的事情，她沒有帶他去城裡，他也沒有碰到他的親生父親。
當初的他在聽到這句問話後同樣怔住了，但他以為葉奶奶是為了那份驚喜做準備，所以他的失望和無措隻是停留了一瞬，他心裡的那種期待和緊張反而是越來越強烈起來。
他的心情一直都在劇烈地起伏著，忽高忽低。
隻是，他等到傍晚降臨後，他依舊沒有被帶去城裡。
那時的他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了。
“小少爺，這是長壽麵，您一定要吃完。”在葉奶奶端上晚飯的時候，她朝著師亦柔聲說道。
師亦想要對她彎一彎眉眼，但他的手卻下意識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那裡很難受，心好像都揪在了一起。
心在——
痛。
那時的他很委屈。
不是答應了我要帶我去城裡嗎？
他當時是這樣問的。
心情一下子從頂端跌落穀底，他一直在等，但在成年那天卻什麼都沒有等到。
就好像他不被所有人重視一樣。
“好，我會吃完的。”師亦最終開始朝著葉奶奶露出來了一個純粹的笑容，他低著頭，特彆安靜地吃著這碗當時沒有被他吃下的長壽麵。
當初，在他提出這個問題後，葉奶奶明顯是愣住了。
“城裡？老奴有答應過這件事嗎？”
似乎看出來了他的不對勁，那個白色皆白的老人馬上改了話頭，“啊，看來老奴的記性是越老越差了，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現在老奴就帶您過去。”
他沒有去。
也真的以為這件事這是被葉奶奶忘記了，他一直以為葉奶奶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卻沒有想到對方會忘掉對他來說這麼重要的事情。
那時的他好像很傷心。
他再一宿沒有睡著。
當時的他是信了葉奶奶的話的。
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因為他發現周圍的人很奇怪，他們總是會忘掉很多事情。明明帶他去了城裡，卻第二天醒來後所有人都認為他一直待在村落，不管他重複多少次，隻有他一個人記得這件事。
就像，他曾跟無數人無數次說過的，他其實並不喜歡他們認為他應該喜歡吃的菜，他喜歡吃那種糕點，很喜歡很喜歡它。但沒有人會記得，他們隻知道他喜歡那些就連他也以為他該喜歡吃的菜。
沒有人會記得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起初，他覺得問題是出現在他們身上的，認為他們是忘掉了一切，他想要改變這個現狀。
但後來，師亦便發現真正的異類隻是他。
他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沒有人了解真正的他。
直到——
有一天，負責人似乎發現了這裡的不對勁，他們選擇重置重啟了這邊的程序。人設，玩家，主線劇情，劇情，他該做些什麼，他會落得一個怎樣的下場，各種各樣已經擬定好的設定都被傳輸到了他的腦海裡。
師亦也是在這一刻知道了他是生出來了意識的程序。
他的人設，他的經曆都是已經被設定好了的，其他人也都是這樣。所以在他的意識出現之後，哪怕他的行動和他本該進行的行動產生了衝突，其他人也隻會按照已經設定好了的經曆運行。
那些他真正自己做出的決定和事情其實都是虛假的。
連帶著，不該生出來意識的他也是沒有意義的。
他開始知道，如果他的異常被人發現，他就會落得一個被清除和格式化的下場。
所以，他開始偽裝，他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於是便時時刻刻都按照著所給到的人設扮演著。
他告訴自己，他該喜歡什麼，他不該喜歡什麼。
他隻能做些什麼，他不能做什麼。
他要學會隱藏自己的情感，他必須克製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係統，這個幻境是想要告訴我，最初的我其實是有著感情著的。】
因為他不知道他隻是一串程序。
因為在他意識剛開始覺醒的時候，他真的認為他就是師家的小少爺，是一個人。
【隻是被我自己放棄了嗎？】
經過漫長歲月的偽裝，師亦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串合格的數據。
他沒有辦法表現出自己的真實情感，他隻能按照人設活動，所以，漸漸地，他的所有情感都被抹去了。
不管是遇到什麼事，他的心都不會再掀起漣漪了。
如果不是這個幻境，師亦永遠不會想起他曾有過和人類擁有的如此想象的情感。
也永遠不會想起他曾經其實如此開心也如此難過過。
【……不是。】係統卻否認了這件事，【它隻是想要彌補一個遺憾。】
師亦很快就怔住了。
因為他發現周圍的一切好像被按了某種快進鍵一樣飛快地變動著。
他看著過去的一幕幕在他麵前飛速地閃過，然後看著自己無意間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封印，不小心放出來了那個被封印起來的魔修。
那是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青年。
不知道為什麼，師亦突然覺得站在他麵前的青年有著一種熟悉感。
他突然覺得有點兒想哭。
他想起來了。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全息網遊的事情，在發現自己竟然將魔修放出來後，他極其害怕。
所以他手忙腳亂地和魔修拉開了距離。
那個時候，這個突然出現的魔修便皺起來了眉頭，用一種有些不悅的聲音說道，“是誰惹你不開心了，我幫你教訓他。”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似乎是說了句，“你。”
然後，這位魔修就好像是怔住了。俊美的青年看了看自己的著裝，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五官，旋即用一種好很小聲底氣很不足的聲音說道，“我長得不可怕啊。”
那個時候的他是這樣回答魔修的，他說，“他們說你是搶奪我的身體的，一旦你出來了，我的下場會很慘。”
“不會的，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的。”
魔修似乎想要說服他，“你可以稍微試著離我近一些，如果察覺到什麼不對再選擇離開。”
“不然，我會傷心的。”魔修用一種好像有些苦惱的聲音說道。
師亦突然發現當初的自己真的什麼都不明白。
他沒有去想如果魔修真的想要奪舍他的話，他怎麼可能還會待在現在。
也沒有想以自己的實力怎麼可能跑得掉。
甚至於，他竟然會因為魔修說他會傷心而有點兒內疚。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一個事情，魔修是沒有辦法主動奪舍的，隻要身體原來的主人擁有防備之心，他奪舍就會受到很大的反噬和抵抗，很難奪舍成功。”魔修慢慢地說道。
“所以啊，魔修一般為了能夠成功奪舍，都會先想法設法地讓身體的真正主人降低對他的防備之心。為了能夠達到這個目的，他們便會給身體主人很多好處，他們會滿足他的願望，會幫他們做事。”
“所以啊，隻要你記住不要相信我，你完全不用擔心被我奪舍的。而且，你完全可以借著這件事來利用我。”
在魔修對他這麼說之後，那時的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沒有去想這些事情都是魔修告訴他的，根本不可信。
沒有去想，如果奪舍真的那麼困難的話，大陸上的修士為什麼對魔修這麼恨之入骨，為什麼那些掌門會那麼緊張。
就好像——
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這個魔修是不會真的傷害他的一樣。
他真的走近了魔修。
然後一邊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相信魔修，一邊向後者提了很多無理取鬨的要求。
他讓對方去給他買自己愛吃的糕點。
讓對方陪自己去城裡麵玩。
讓他使用一些小法術為他打掩護。
師亦這才恍然間發現，魔修是唯一一個可以和那時的自己擁有同樣的記憶的人。
隻是他一直都忽視了。
他和魔修之間的關係似乎變得越來越近。
他將自己很多彆人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了魔修。
甚至於，他曾經問過魔修一個問題。
他問魔修，“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厭惡我的存在，我的存在隻會讓他們害怕。”
隻是，他沒有得到魔修回答。
在他問出這個問題後，負責人便發現了他們這邊的bug，然後進行了重置。
在重啟之後，他像人設那樣沒有無意中解開那道封印，而是離開了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選擇去了另外一片大陸。
再然後，他便被發現是病毒，送到了這裡進行改造。
腦海裡的記憶飛速地劃過，師亦看到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魔修用一道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可以離我更近一些嗎？”
師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朝著魔修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也是下一秒，他就發現魔修在微怔了片刻後衝他露出來了一個十分陽光的笑容。這個麵容格外俊美的青年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乖。”是一道很溫柔的聲音。
似乎帶著一些寵溺。
【係統。】
師亦在這個時候突然喚了一聲係統的名字。
其實師亦一直都有著很多疑惑。
他很清楚主腦的程序有多麼的完善，也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什麼程序出現了問題，主腦應該很快就能察覺並且自我修複的。
可是，他沒有。
而且，他所穿越的這些世界太奇怪了。
每個世界的他都有著某種特殊的身份，僅僅是憑借著這種身份他就可以擺脫掉原主那些身敗名裂的下場。
那些一直想要銷毀他的人不可能對這件事無動於衷，但就好像是他們也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程序一樣。能夠讓他們無能為力的情況實在是太少了。
況且，明明在進行改造之前，他有明確被告知任務失敗他是會有懲罰的。
但師亦從來都沒有受到懲罰。
就好像——
一直有人在保護著他。
【你曾經說過你喜歡那個人，那個人知道你為他做的那些事嗎？】師亦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他不知道。】
師亦沒有很快地繼續和係統對話，他是過了一會兒才說出來另外的一句話。
現在的他隻是看著麵前的魔修，他再次問出來了之前曾問過的一個問題，“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厭惡我的存在，我的存在隻會讓他們害怕？”
這個問題師亦其實已經找到了答案。
在他知道自己的病毒，在他知道那些程序員絞儘腦汁地想要除掉他後，他便知道他的誕生是讓所有人都不喜的。
魔修顯然沒有料到師亦會提出這個問題，但他在怔愣了片刻之後還是給出來了回答。
就在係統詫異於師亦為什麼會突然提及這個話題的時候，他聽到了師亦的聲音。
【他現在好像知道了。】
——他似乎真的有著可以恃寵而驕的資本。
“——不是，你是在期望和希冀中誕生的。
你對於我而言，是一個願意為之傾儘所有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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