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黛猶豫了一下：“要不，這次你先不要去了？”她想說的是，要救沈之瀾，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成功的，這兩天先留在這裡，仔細想清楚，回頭跟素逢州一起過去。
但是，話還沒說完，方知行就很激動地拒絕了：“不，我要去！做錯事的是某些人，不是清盛門，也不是清盛門的弟子，為什麼我要像個老鼠一樣，躲在這裡偷偷度日？！”
雪黛：“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已經決定了，雪黛姐姐，你不用多說了，我要救沈之瀾，我也要親眼去看看真相！”
雪黛看著他，這個仿佛瞬間長大的少年，點了點頭：“好。”
確實需要，親眼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真相。他還如此年輕，還有著無限的機會，不能被人一直牽引著，隻看到他們允許的、透露出來的那一片晴空，這跟坐井觀天有什麼區彆？
一直這樣下去，她也不能保證，方知行的結局，會比沈之瀾好上多少。
“時辰到了，師姐，咱們該走了。”
雪黛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那一日，讓雪黛逃脫，另外兩個少年天才也沒能留在秘境中，導致他的試驗進度又慢了不少，老祖心情十分惡劣，回到閉關之地，便抓了幾個弟子過來，吸取他們的壽元。
二長老站在外麵，目光沉沉。
最近他經常忍不住在想，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這種途徑始終不是正道。看到這些年輕的弟子們在喜悅又茫然過後，隕落在此，他也會想，是否有一天，自己也會麵臨這樣的境地？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錯了太多年了啊……
想到此，他便又期盼地望向洞府之內。他知道，那裡有個傳送陣，能夠進入到昆山深處，連接著這片大地上，靈氣最為濃鬱的地方，那是昆山玉靈的誕生之所。
明明隻要在那個地方修行，就能夠得到比彆人更多的靈氣，進階速度也會更快，但人心總是貪婪，在見識到靈的強大能力之後，就忍不住生出了更多的心思。
他也曾經垂涎不已，要不然，就不會答應老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了。不說靈的特殊能力，諸如言靈之類，對人類而言或許太遙遠，但隻要能夠得到靈的天賦的百分之一，他們也就能夠得以飛升了。
——這世上，竟然存在著一個物種，能夠把世間的諸多東西，都化作修行所用的靈氣。他便是被這樣的天賦迷了眼，從此，萬劫不複。
但是幾百年過去了，他仍是沒能得到靈的天賦。因為，靈，拒絕了肮臟的人類身體，靈骨一旦根植到人類的身體裡麵，就會逐漸變成邪骨。
一開始，他們以為是移植的方式或是位置不對，但無論他們用換了多少方法，多少個位置，幾乎將人體的全部骨頭都換下來一遍了，卻仍是沒能成功。
這一次，他們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雪黛身上，這是靈唯一愛著的人類，或許，她能夠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夠給他們提供更多的線索和思路，卻沒想到，竟然失敗了？！
二長老滿心煩躁，看著弟子們的屍骨被丟出，也隻好先壓下心頭的各種情緒，去把屍骨收斂了，處理掉，免得留下把柄。
等做好這一切，再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地動山搖的聲音，以及，少年人元氣滿滿的咒罵聲。
“你能不能動靜小一點兒？！是想把他們都引過來嗎？！”
“符籙就是這個效果，我又沒來得及改造！”
“有人來了，快！往這邊走！”
然後，一行人就跟二長老打了個照麵。
柳風羽立刻站了出來：“師姐，你快去，把他留給我。”
雪黛笑了一下，已經上手攻擊了：“咱們可不興單打獨鬥，能群毆為什麼要一對一？”
薑月升也應和道：“就是，跟這種雜碎有什麼道義好講的？動手都快點，利落一點，爭取一擊必殺！彆讓裡麵的大魚給跑了！”
這話說的實在太看不起人，二長老額頭青筋跳躍，目光陰冷地看著這幾個年輕的男女：“來的正好，正愁沒有好的養料了。既然這麼想要見到老祖，當初留在禁地秘境多好？！”
“你——”這一路過來，方知行的人生觀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們清盛門，不是一個正經的劍修門派嗎？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掠奪萬靈之首的大反派了？
那些一路攔截的清盛門和無相府弟子們，對他的衝擊，或許還能用“他們不過被蒙蔽了”來安慰一下，但如今看到二長老，心，頓時沉了下去。
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腦海中的記憶從不曾失色，依舊近在咫尺。明明這位和藹又寬厚的長輩，從幼時便教予他修行之道、手把手教會他每一個劍招……甚至在他剛剛辟穀的時候，還會從山下，帶回來一些糕點，慰藉他空蕩蕩的胃……
但是此刻，卻又陌生的讓人難以置信。
“師伯……”
二長老也沒想到，方知行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愣了一瞬之後，緩緩說道：“你長大了……”
方知行氣到難以言語，心口一陣一陣的絞痛：“師伯，你——”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難道曾經的那些回憶，都是假的嗎？明明長老們每天都在教導著他們，要做一個正直有原則的劍修，要為天下蒼生執劍，要堅守自己的道義，才能不付手中劍，可是，他們的劍呢？他們的道呢？自己都沒有的東西，又如何說服彆人？
雪黛沒有絲毫猶豫，琴音環繞，陣法既成，隨即抽出琴中劍，向著二長老攻擊過去。對方多年前就已經進階化神期，不是路上那些普通弟子，是以絲毫不敢大意。
柳風羽緊跟其後，輔助雪黛。哪怕分開這許多年，她對於師姐的習慣，也仍舊記得一清二楚，記得她用劍時候的姿態和慣用招式，在她顧及不到的地方，加以封鎖。
素青雲也迅速結成陣法，將戰鬥區域劃定在對己方有利的範圍內。他確實是個陣法天才，不僅僅是在對於陣法和符籙的理解上，更是縱觀全局的能力，一眼就能看得到薄弱處，也一眼就能察覺到敵人的弱點。這種敏銳的觀察力，才是最珍稀的。
薑月升喊了一聲：“方知行，專心！你想要害死我們嗎？”
方知行迅速回過神來，堅定地拿起了劍，看向對麵的人。
——若那真的是他記憶中的二師伯，那麼，就讓他葬身此處吧。起碼，他還是清盛門清清白白的二長老，而不是，邪祟。
老祖處於陣法深處，並沒有察覺到外麵的動靜，吸食了弟子們的壽元和生氣，坐在那裡緩和了一會兒的時間，看到乾癟的皮肉再次變得血肉豐滿，滿意地笑了一下，這才起身，繼續往裡麵走去。
在開啟了兩道厚重的石門後，走了大約兩刻鐘的路途，他來到了一間石室裡麵。那裡，有個巨大的傳送陣。為了維持陣法正常運轉，石室裡麵的靈石，堆積成了一座小山的模樣。
老祖沒有停留，直接站到了傳送陣之上，片刻後，白色光芒閃耀，睜眼閉眼的時間，眼前的場景就完全變了，他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東西——昆山玉靈。
雖然昆山玉靈他已經見過無數次了，甚至守著他度過了漫長的千年歲月，但這一次不一樣。昆山玉靈，他即將醒來了，他要欣賞萬靈之首的掙紮。他要讓他見識到，這世間，終究是屬於人族的，任他再高貴，也不過是他的私有物罷了。
這麼想著，兜帽下麵那張臉，也扯開了無聲的笑。無邊的靈氣，和無上的修為，便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了。天道，真是待他不薄啊。
老祖在昆山玉靈麵前站定，開口說道：“你以為，解除了她的心魔咒，我就奈何不得了嗎？你以為，計劃的如此周到，讓她逃出禁地秘境，就能夠安全了嗎？”
昆山玉靈沒有動，仿佛仍在沉睡之中。
老祖並不在意，繼續嘲諷道：“人類有句話，叫做先下手為強，你晚了幾百年，拿什麼跟我鬥？！在人世這些年，你學到的那點兒心眼兒，就想跟我鬥？”
昆山玉靈睜開了眼，卻沒有看他，而是將視線轉向了更遙遠的地方。他仿佛，聽到了雪黛的聲音。
被無視，老祖也並不生氣，高貴的靈，從來都不把人類放在眼裡。年輕的時候，他心高氣傲，也曾為此憤怒、嫉恨，但到了這個年紀，他何曾至於跟不諳世事的靈計較呢？他想要的，從來都是飛升成仙的契機，而不是，靈的尊重。
“她說要來救你。你說，我該不該把她放進來呢？”老祖又陰森森說道，“明明留在禁地秘境更好啊，你們還可以繼續相伴一陣子，但是現在，不僅要分隔兩地，天南地北如此遙遠，甚至到死，你們都可能再也見不到彼此，多可惜呀……”
說著，放聲大笑起來，嘶啞的聲音在這個空寂的山穀中，格外明顯。
昆山玉靈不為所動，依舊目視著前方，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老祖進入到了陣法外圍，在能夠竊取到靈氣的地方，打坐入定。但卻仿佛有什麼事情沒有解決似的，心裡沉甸甸的，難以安穩。不自覺地，他又想起來一些往事，再次看向了萬靈之首，眸中嫉恨令人心驚。
曾經，他也是這片大地的天之驕子，築基之後，一飛衝天，不過兩百餘年，便已進階元嬰，直到他進階化神期，距離傳說中的飛升，隻差一個契機，他便開始各地遊曆，尋找屬於自己的飛升機會。
然而，沒能飛升，他卻遇到了昆山玉靈。隻一眼，這個生來就堪稱完美的種族，讓他心境大跌，修為在一夜之間墜落到了大乘期。直到那時，他才知曉，飛升的契機是什麼。然而，這一生，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修為跌落後，他更是被不甘和自卑折磨，硬生生靠著吸取昆山深處，萬靈之首居住境內的濃鬱靈氣，再次將修為提升到了化神期，但是根骨已損。無數日夜的哀鳴之中，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拘謹萬靈之首。
隻要將靈占為己有，哪怕不能夠飛升，他也可以成為這片大地上，無人可以撼動的存在。
突然，靈的一聲歎息，驚起無數生靈。
老祖迅速回過神，卻發現，他又再次睡去了。仿佛剛剛睜開眼那一瞬間，隻是為了回應，來自遠方的那一聲呼喊，與其他的人或事，均無任何乾係。
看到他的泰然自若，老祖再次克製不住，滿心憤怒噴薄而出，話語裡也幾分陰冷：“你信不信，我讓他們全都隕落在半途？”
靈依舊沒有理會他。
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老祖的憤怒，隻灼燒了他自己，剛剛補充的生氣，迅速被消耗了將近一半，他露出來的手背，再次乾癟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雪黛：要學會團隊協作，打BOSS可不是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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