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日昭昭(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9794 字 10個月前

“小範是何意?”王彥自然要詢問自己的智囊。

“殺了!”範一泓麵無表情,乾脆做答。

“為何?”王彥輕聲歎氣。

“能為何?”範一泓一聲冷笑。“太尉讓他移軍至此,他卻孤身而來,儼然是要抗命到底了。咱們孤軍在外,周圍都是金軍,他嶽飛身為下屬卻拒不聽命,甚至視兵馬為私物,這個時候若不正軍法,人心怎麼收拾?”

王彥默然不應,卻是朝門前小校示意:“將剩下幾壇酒都取出來,再將就近的李統製及軍中幾位統領都喚來,我要設宴招待嶽統製……隻是設宴完成之前,不許他進轅門。”

小校領命而卻,小範參軍欲言又止,卻隻能頓足。

而稍傾片刻,眾人倉促擺宴,區區兩三壇酒倒也罷了,唯獨昨日小範參軍去查探周邊地形,遇到一隻熊來,此時初冬時節,正是熊膘肥體壯之時,被小範參軍下令亂箭射死後,今日倒是便宜了嶽飛。

等眾人坐定,酒水斟好,熊掌熊肉燉爛,卻才見到一騎來到帳前坦然卸甲去兵,然後昂然入帳。

眾將紛紛看去,隻見此人身高七尺、相貌平平無奇,唯獨麵容稍闊、皮膚稍白,不像個莊稼漢子而已……不過,眾人卻都知道,此人看似尋常,其實天生神力,馬上馬下,長槍弓箭,俱為軍中之冠,便是此番能擺脫進軍追兵,也是靠他絕境之中親手斬殺金將才能轉安。

不過,以諸位軍官所想,大概也正是有此才具,才會恃才傲物,不聽上令的。

實際上等此人走入近前,朝主位上的王彥唱了個大喏,便兀自去落座,而且全程睥睨,好像在向王彥翻白眼一般。

王彥當即蹙眉:“眼睛怎麼了,為何一大一小?”

“回太尉的話,”那麵闊之人,也是某人朝思暮想的嶽飛嶽鵬舉了,隻是微微抬手,便坦誠以告。“俺前日斷後,被金人箭矢擦了一下,雖未破目,卻傷了眉骨,現在看人隻像是瞧不起人一般,便是往後傷好了,看人恐怕也都有些大小眼的模樣。”

王彥默然一陣,方才撚須出言:“鵬舉斷後辛苦!”

“俺本就是相州人,”坐在左手最上方的嶽飛依舊言語平靜。“抗金殺敵,便是所求,並不覺得辛苦。”

王彥愈發無言。

“嶽統製!”就在這時,眼見著自家太尉屢屢無言,氣勢竟為一亂軍之人所奪,坐在嶽飛斜對麵的小範參軍卻是半分都忍耐不住了。“我隻問你,為何王太尉這裡數番下令讓你引兵合寨,你都不做理會?莫非王太尉不是你上官嗎?”

“王太尉以往當然是俺上官,但往後是不是俺上官,須今日俺問過幾句話才知道。”嶽飛也懶得遮掩什麼。

“荒唐……”

“你問。”王彥性格豪爽,竟乾脆應下聲來。

“太尉。”嶽飛扭頭用他那雙大小眼盯住了對方,竟然是微微抿嘴片刻,方才麵上微微抽動,勉力出言。“俺在後麵斷後,兒郎們九死一生,為何沒有接應?”

王彥沉默不答,滿座也都無言,便是小範參軍也隻低頭啃了一塊熊肉……無他,其實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答案,這個答案也格外簡單,隻是偏偏沒人能當麵說出口罷了。

何意?

很簡單,嶽飛部隻是王彥麾下十一部之一,一開始王彥就準備放棄掉嶽飛部的,一開始就做好嶽飛部被徹底殲滅或者被包圍的,一開始王彥的中軍就沒準備接應的事情,而等到後來,嶽飛請求援兵的時候,王彥這裡雖然嘴上答應,卻也沒有任何真正想去救人意圖……隻是誰也沒想到嶽飛這麼能打,竟然讓他活著把部隊帶出來了。

但這件事情,也不能苛責王彥,四麵被圍之下,身為主帥軍中取舍,斷尾求生,向來是沙場上的尋常決斷。

隻是人家既然活著回來了,然後當麵質問,王子才也隻能無話可說。

“這件事情倒也罷了。”嶽飛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來,然後搖頭不止。“畢竟是軍務上的安排。俺還有一問,才是之前不願移營和今日單騎過來的根源……”

“說吧!”王彥愈發簡練。

“俺聽說,太尉在山中修寨立牆,竟然是準備就在山中休養生息,長久住下?還要聯絡什麼山中的兩河豪傑,共襄抗金之事?”嶽飛被箭簇傷到的眼睛睜到極致,以至於眼窩下方的麵皮跳動不止,儼然口中平淡,但心中情緒卻激烈到了極致。

“不可以嗎?”王彥也嚴肅了起來。

“山中焉能抗金?!”嶽飛勃然大怒,直接將身前的熊掌推翻在地。“河北百姓哀嚎於平地,咱們身為河北唯一王師,竟要躲在山中做賊大王嗎?!”

“你竟然是疑我抗金之絕意嗎?!”王彥同樣憤然難平,拍案怒目相對。

“此時此境,俺如何不能疑?!”嶽飛站起身來,以手指目,複又環臂指向座中諸將。“且俺嶽飛疑的隻是你王太尉一人嗎?!平地上金軍所致之處,河北鄉人宛如雞犬,任人宰割,難道你們沒看見嗎?!你們今日為避戰可做賊大王,明日是不是便能降了金人求富貴?!”

嶽飛心中激憤,口不擇言,那邊王彥卻也怒氣勃發,小範參軍更是屢屢使眼色上來……然而,這王子才幾番想發作,待看到嶽飛那雙大小眼時卻又幾次止住了殺意。

待嶽飛罵完,帳中多少有些緊張,而王彥又一次鬆開刀把後,卻是一聲長歎,轉而舉杯相對:“嶽統製,我知你心意,你卻誤會了我的心意,且飲酒!”

嶽飛悲憤難言,也不答話,但到底是坐回位中,一麵舉杯一飲而儘,一麵連連用起案上殘餘熊肉。

“鵬舉。”王子才見狀心中越發感覺到難受,卻隻能強忍種種情緒相對。“我知道你因斷後之事怨我,也知道相州就在前方,你的老母妻兒與鄉人俱在那裡,更知道今日兵敗後,不知何時再能返家……所以,我也不與你計較,這樣好了,我將今日事寫個行狀給東京宗留守,讓他來定是非。然後再與你一道守隘口的文書,許你單獨領兵,你覺得哪裡能引兵作戰,便去哪裡就是!”

嶽飛聽到此言,也不再吃肉,直接抹嘴站起:“太尉這就給俺文書吧!”

王彥本還有話說,見狀也隻能作罷,稍許之後,小範參軍運筆如飛,幾乎是立即寫好了行文,然後王彥自將之前宗澤送來的兩河安置使大印用上,然後親手將文書交給了自己麾下這名最能戰的裨將。

嶽飛接過文書,頭也不回,便兀自出帳而去。

而王彥眼見如此,卻終於是又忍不住喊住了對方:“嶽統製!”

“太尉還有甚話可言?”嶽飛轉過頭來,那雙大小眼正似睥睨身後之人。

“精忠報國之意,王某一日都未曾變!”王彥坐在帳中,揚聲相告。

“太尉拿什麼來證?”嶽飛麵不改色。

“天日昭昭,可證我心!”王彥以手指胸,凜然言道。“你且去吧!”

嶽飛難得沉默一陣,卻到底是轉身單騎而走了。

PS:我擦,不會壞了大家投資吧?!我真是民族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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