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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眼前,隨著趙官家一句話,幾乎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便是趙玖本人也盯著韓世忠不再言語。故此,這間其實是最近剛剛重修的木質軍舍內複又安靜了下來,一時隻有燭火搖曳引動光影,舍外淮河春水微微蕩漾引起波濤之聲。
“要不讓王德去支援一二?”停了片刻,胡寅忽然主動建言。“以王夜叉為光州總管?”
“不行!”張浚當即否掉了。“王德資曆如何能指揮的動苗劉二人?便是之前宇文相公往淮西坐鎮,也都是先加了同知樞密院事的相公身份!再說了,陣前換將,隻怕反而會弄巧成拙!”
“那怎麼辦?”胡寅當即反問,卻最終是忍不住看向了韓世忠與楊沂中兩個知兵之人……自那日水戰之後,官家不喜歡文臣紙上談兵已經是公開的事情了。
而不知為何,韓世忠此時卻居然神遊天外。
“除非官家與王德俱往淮西!”楊沂中眼見著韓世忠立在舍中半日托腮不語,官家卻隻盯著韓世忠麵露期待,隻能無奈攤手做答。“但如此豈不是本末倒置?”
“那豈不是沒可奈何?”胡寅一時大急。“如何打贏了仗局勢反而危急?”
“那是因為局勢本就未曾好轉過半分。”趙官家終於開口,卻是一張口便石破天驚了。“所謂打贏的仗,其實也都隻是浮於表麵的仗罷了,無關兩國軍事根本……”
“官家什麼意思?”張浚也忍不住了。“之前官家那麼不顧一切,方才激烈起諸將引數萬將士奮勇作戰,如今各處義軍蜂擁而起,敵軍數萬至此,喪失數千卻要無功而返……眼瞅著便局勢大好,如何便浮於表麵了?”
“朕說的是軍事。”趙玖眼見著韓世忠還在思索問題,便乾脆繼續斜躺在座中,回答利索,畢竟,他對這個問題有著遠超時代的極度清醒認識。“德遠,朕且問你,且不說此番勝負尚未分出,便是金兀術這次是真的退了,那又如何?明年、後年,他若引金軍東路軍主力,合十萬之眾前來,咱們真能擋嗎?”
張俊為之一噎。
“不止如此,還有陝州李彥仙,此人在年前比我們還早奮戰,幾乎要以一己之力率義軍收複整個陝州,堪稱神勇……但以軍事而言,完顏婁室棄了陝西的西軍回身專心於陝州,李彥仙將來一定還能守嗎?”
趙官家幽幽一歎,繼續問道。
“還東京宗留守,在最前麵苦苦支撐,年前幾乎與我們同時開始,靠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潰軍,在滑州頂住了金軍數萬,不讓金軍渡河,毫無疑問是帥臣楷模……但完顏訛裡朵也好,粘罕也好,甚至撻懶也行,真的有一支過五萬的金軍精銳下定決心要覆滅東京留守司,以彼處的虛實,也真的能支撐下去?”
張浚滿頭大汗,無言以對。
“但為什麼要打呢?這種幾乎隻是勉強的勝利,又有什麼意義?”趙官家感慨言道,不待身前幾人接口便兀自說了下去,儼然是自問自答了。“還不是因為靖康之恥、兩河淪陷後,宋金之間,斷無媾和可能,除非一方亡國滅種,否則絕無幸理。而如此戰爭,便是所謂全麵戰爭,全麵戰爭中,拚的不是一城一地,一勝一負!而是說一城一地、一勝一負,乃至於一草一木都要儘量拚上去!”
張浚以下,眾人多已肅穆。
“就眼下而言,大宋軍務事實上已經無能,但當此之時,通過兩三場局部小勝,告訴天下人,國家還在,國家沒有放棄抵抗,而且金人並非是刀槍不入,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成就了!朕從來不指望以這幾勝定什麼乾坤,那個太遠……朕隻是要告訴天下人,無論如何辛苦,總是有辦法的!這便是此戰的道理了!”趙玖繼續歎道。“這個道理,彆人不懂,也不好輕易說出去動搖人心,但你們身為國家棟梁中的年輕人,是一定要懂的!”
“臣受教!”張浚趕緊俯首。
剛才這段交流,這位禦史中丞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除夕之夜,卻是難得發自內心感到某種震動。
一旁的胡寅、林景默、楊沂中也趕緊俯首……身為近臣,在這些人眼裡,這位官家有時候隨意的過分,無知的也過了頭,但就眼下這種局勢而言,卻到底是保有了幾分大智慧和大勇氣的。
“官家!”就在這時,韓世忠終於認真開口了。“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朕就知道良臣不會負朕。”趙玖也當即失笑轉頭。“是什麼辦法?”
“直接從身前下手,掀了完顏兀術的大營!”韓世忠昂首挺胸乾脆答道。
“是趁敵分三部,隻剩最後一部六七千人在大營時主動出擊嗎?”楊沂中追問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