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將,一句話不說,隻是拔刀向前,便居然讓一弓弩軍在騎兵前立住了陣腳!
蒲盧渾看得此將,複又想起那日在河中見識,也是怒極反笑,複又親自提馬,執旗如夾槍,親自往此處來取此人!
且不提二將如何振作,莫忘了,其實早在金軍挨了第一輪箭雨之時,遙遙望見金軍衝勢止住的楊沂中楊大郎便已經迫不及待晃動起了手中紅旗!
解元之所以如此鎮定與奮勇,便是他心知肚明,紅旗既搖動,他的兄長韓世忠就會即刻到來,而韓世忠既然到來,在敵軍隻有區區千人規模的限製下,天下便無不可解之戰!
果然,蒲盧渾剛剛親自來到前線,尚未與那宋將將領接戰,便本能察覺到了地麵的震顫,然後麵色大變……之前的王勝拚死將金軍頭部轉向北側;然後摧偏軍兩次攢射,造成金軍巨大死傷;宋軍將領的勇氣;再加上戰場上隻有金軍自己才有成建製騎兵的錯覺……卻是讓這名沙場宿將忽略了某些本該早些察覺輕微的動靜。
而此時,終於察覺到不對以後,蒲盧渾卻驚愕發現,戰場正南方,一支應該是一直藏在河堤後的騎兵依然越過河堤來到了平地之上,並且已經提速完成!
而且和之前對王勝、解元的懵懂無知不同,這支大約隻有七八百人的騎兵當先兩麵旗,一麵韓字大旗,一麵背嵬軍旗,蒲盧渾卻是一望便知根底:
其中,背嵬乃是西夏人對親衛的稱呼,具體是因為西夏親衛騎兵常常需要背著盾牌隨行護衛主將,還是需要背著酒壺隨時以作賞賜而得名已經不清楚了,但宋軍與西夏軍交戰無數,漸漸受到了文化侵染,常常以此來命名親軍乃是尋常事,蒲盧渾與宋軍交戰無數,自然明白背嵬之意!
至於韓字將旗,不用說都知道,必然是宋軍兩位實際上的大帥之一,韓世忠親自來了!
而韓世忠天下名將,背嵬軍又是一軍精華……蒲盧渾即便是再勇猛,再自以為傲,也不至於看輕了來敵,更不用說,此時宋軍騎兵已經提起速度,而金軍騎兵又被算計成功,被活活卡住這摧偏軍的陣前,一時難以回轉。
當此之時,蒲盧渾也算是當機立斷,他回頭一望,看見身後一將,卻是不顧一切,奮力大呼:“阿黎不!”
“末將在!”阿黎不如何不知道眼下危急,也是馬上應聲。
“領你自己的謀克,還有之前分給你指揮的蕭糺裡兩個謀克,與俺向南麵頂上去!”蒲盧渾聲嘶力竭。
阿黎不本能一望,他情知韓世忠大名,更知道韓世忠八百騎已經提速完成,此時普路虎讓他迎三個謀克迎敵,根本就是讓他去做肉盾之意……然而,戰場之上根本由不得半點猶豫,出於一名出色軍人的本能,他也隻不過就是本能一望罷了,便即刻號令自己所領三個謀克,奮力向南迎敵!
“其餘人,不要管什麼摧偏軍了,與俺向北轉過一個彎去,殺了那王勝,再繞圈回身來夾擊這個潑韓五!”蒲盧渾見阿黎不領命,心下一鬆之餘,不顧那邊馬蹄隆隆,宋軍騎兵說話間已經就要衝到跟前,卻是奮力夾著自己的烏鵲大旗,試圖調度剩餘部隊回身!
然而,其人好不容易收住繼而連三收到軍令的其餘騎兵,約莫五六百人,正準備繞圈折返,卻忽然聞得身後一陣震耳欲聾,卻又熟悉至極的嘈雜之聲!
騎兵踩踏轟隆聲、喊殺聲、戰馬嘶鳴聲、金戈交彙的刺耳聲、重物落地聲……不用看都知道,這是韓世忠最後致命一擊成功到來,而阿黎不和那三個謀克,說不得已經無救。
但是,蒲盧渾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了,而他這一望之下,卻是即刻大喜,原來阿黎不那三個謀克雖然確實死傷無數,卻居然硬生生拿身體頂住了韓世忠八百背嵬軍的衝鋒!宋軍韓字大旗和背嵬軍旗,根本就被阿黎不拿命隔絕在了區區百餘步外!
“咱們女真的好漢子!”蒲盧渾熱血上湧,連連大呼,卻又繼續號令其餘騎兵隨他從北麵回轉。
然而,還不等他繼續欣喜下去,下一刻,蒲盧渾目前可見,一名骨架極大,體型極壯的宋軍大將卻已經躍馬衝出阿黎不的人肉陣來,而此人全副鐵甲,麵帶牛皮麵罩,幾乎與蒲盧渾自己一般打扮,照理說蒲盧渾不可能認得此人是誰!
但不知為何,那宋將遠遠一望,抬槍一指,蒲盧渾引著對方宛如電光的目光便已醒悟,此人必然是韓世忠!
此人必然就是造成眼下局麵的罪魁禍首!
此人必然就是當麵宋軍兩位主帥之一!
此人必然就是趙宋新皇帝的腰膽!
此人正是當下中國顯出來的第一勇將、名將!
殺了此人,此戰必休!自己也可名揚天下萬邦!
一股熱血上頭,蒲盧渾不退反進,反而以胳膊夾住那宛如旗槍一般的旗幟,一聲大吼,奮力向南,乃是朝著這名宋將正麵迎上!
非隻如此,見到主將反衝,十餘名近衛也都瞬間醒悟了主將之意,也紛紛躍馬跟上。
而韓世忠自阿黎不肉陣中躍馬而出,又見對方主將應戰,引十餘騎而來,卻一言不發,隻領著三五騎衝勢不減。
不過眨眼功夫,二將當先迎上,那韓世忠先是咬牙奮力一格,用長槍勉力蕩開對方粗長的旗槍,然後居然順勢撒手,丟掉長槍,並以右臂微張,以肩膀壓著對方旗槍交馬撞上!
待到二馬相交,蒲盧渾剛覺得旗槍上頭力道一鬆,便準備回身掃蕩,卻不料對麵那韓世忠右臂不動,直接順著旗槍攬住了蒲盧渾整個腰身,然後方才一聲大吼,並就勢一拔……居然宛如拔蔥一般將這名金軍大將從戰馬上硬生生拔了起來!
蒲盧渾人在空中,渾身失力,隻覺得驚駭欲死,但根本來不及多想,便覺得一陣騰雲駕霧一般,又被對方整個甩了出來,然後活生生落在身後自家親衛鐵槍馬蹄之前……當即再不能起身。
周圍金將目瞪口呆,而蒲盧渾連著他的大旗一朝消失在戰場之上,早已經被疲憊、傷亡弄得不堪的金軍騎兵再難支撐,隨著韓世忠理都不理身後地上之人,轉回接應自家背嵬騎兵,戰場之上,金軍騎兵終於趁勢潰散,恰如之前宋軍無數次演示的那般,丟盔棄兵,狼狽棄戰北走!
而與此同時,金軍大營東側的這個戰場之上,本都是韓世忠所部,見到自家主帥的大旗如以往一般出現在關鍵時刻的最前線,而金軍騎兵主將大旗迎麵消失,卻如何不曉得韓世忠謀劃成功,此戰已經大勝?
而韓世忠既破賊眾,卻馬不停蹄,自領大軍向西,一麵彙合部隊,一麵竟然是要親自殺入空虛的金營……於是乎,原本漫天遍野的宋軍潰兵,複又歡呼雀躍,主動往韓字將旗處聚集。便是遠處淮河上攀著船帆觀戰的民夫,河堤上的楊沂中登部,見此百轉,也是一起歡呼不止。
到最後,隨著韓世忠的進軍掃蕩不停,竟如雷霆之勢,震懾河山!
戰場最西側,隔著不知道幾裡路,趙官家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僵持肉搏,哪裡知道此戰已然成功,將要大勝?
恰恰相反,等他聽到東麵如打雷一般的聲音不停,反而有些慌亂,卻是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畢竟嘛,玉堂學士和禦史中丞以下,自然不包括官家本身的:
“林卿,你覺得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被問到的小林學士張口欲言,但今日一整個上午都腦子一片空白的他卻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麼,隻能無聲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