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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一日,趙官家釜底抽薪、借力打力、一石二鳥……呃,總之,用一個遠在揚州的李綱李公相輕鬆破解了眼下勢大的‘壽州派’,定下了南陽為陪都之事,然後又順勢在一炷香的功夫裡定下了許多大事,也是讓所有人猝不及防之餘暗暗感慨。
隻能說,在原定體製下,趙宋官家本來就有足夠多的權力,而亂世中,一個能打勝仗的趙宋官家就顯得更無人可製了。
不過,更加讓人猝不及防的是完顏兀術。
與想象中不同,金軍並無任何報複反撲之舉,按照哨騎回報,僅僅是趙玖在八公山開會的時候,這位彙合了所有部隊的金國四太子便匆匆渡過了渦河,引全軍繼續向北而走了。
也不怕趕這麼急磨破屁股?
而金兀術既走,新鮮出爐的定江節度使、禦營右軍都統製領淮東五郡製置使張俊,便與龍圖閣直學士領京東兩路製置使張所一起合兵北上,一麵是收複失地,一麵則是小心監視金兀術撤兵。隨行的還有辛氏兄弟中的老三辛道宗部,以及部分盤桓在壽州的京東兩路官吏及其眷屬,所以八公山附近,也是登時便空了一大半!
又過了幾日,眼見著金軍一路北走不停,又自徐州轉泰山腳下的兗州,全軍不足兩萬騎,小心整肅,越過了泰山東麵的通道。對此,無論是身後遠遠墜著的張所、張俊,還是剛剛接到旨意,駐紮在濟州的嶽飛,自知兵力戰力有限,全都不敢輕易招惹這麼一支龐大而又嚴正的騎兵,卻是小心防範,監視對方越過這處交通隘口,回到黃河畔的淪陷區濟南府去了。
消息傳來,趙官家也沒有再耽擱,而是即刻發布旨意,帶著這幾日他著力整肅編製的禦營,準備動身逆淮河而上,往南陽而去。
其中,武成軍節度使、禦營左軍都統製、領淮西四郡製置使韓世忠領禦營左軍(其實也就是所謂韓家軍了)約八千人,行淮北;
又以剛剛上任禦營中軍副都統製王德,臨時節製剛剛升為統製的喬仲福、傅慶、張景,外加辛興宗諸將,約一萬兩千眾,行淮南;
然後,禦前班直與兵力最少的呼延通部則護衛官家與行在文武,還有部分官員家眷、少數輕傷員,直接乘船從淮河中出發,動身向西。
當然了,這中間還有韓世忠專門分兵去下遊取自己家私、將士家屬,水軍將領不滿大部分帆船移交張俊,王德為禦營中軍副都統製引起了部分將領的不滿,同知樞密院事的樞相張愨剛一動身便染病,又停在了楚州……等等等等偶然中必然會發生的雜事。
但是,當此時機,正如有人暗地裡評價的那般,官家大權在握,兩淮軍民士氣大振,將士經此一役也皆服膺中樞,往日動輒風吹草動便要引發行在危機的咄咄怪相,早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所以這些雜事,根本沒有半分影響到行在的西行。
二月十四日,行營便正式動身,趙官家乘坐了其中一艘專門保留下來的風帆大船,水陸南北三路齊發,浩浩蕩蕩向西而去。而二月十五日,趙官家本人便從水路輕易越過了硤石山,來到了南淝口,並在此暫停,等待南北兩路繞行山區的兵馬彙集於此。
“官家可要去岸上稍駐?”
渡口船頭上,說話的乃是內侍省押班,昔日康王府舊人、如今乾辦禦藥院的馮益,此人之前被派出去侍奉李綱和潘妃去揚州,回來後又因為趙官家不許這些人隨意去八公山,卻是順勢留在了南淝水畔的壽春,此時方隨東府另一位相公許景衡回轉,便順勢接管了禁中的日常內務。
而此人口中的官家,自然便是剛剛接見完許景衡許相公,出來船頭透氣的趙玖了。
“好教官家知道。”馮押班看到官家一時不解,便殷勤解釋起來。“此地往南的壽春本是大埠,而之前八公山大戰,彼處南北通道被大軍所阻,此處卻自然成了連結南北的要害通道,隱約變成了一處市集,許大參更是趁機在此處設立了官渡、糶口、茶鹽專司……臣從此處歸來,情知眼前渡口後麵的這個市集雖小,卻聚集南北新奇雜貨無數,還有歌舞酒樓,端是熱鬨,便是行在文武軍士也多有下去趁機采買的,官家何妨去岸上安歇一二,以解舟馬勞頓?”
趙玖立在唯一一艘帆船船頭上,聞言向南眺望,果然見到春日午後,前方原本因為河上兵馬與岸上宰相齊至而安靜下來的渡口市集此時已經漸漸放開,隱隱有喧嚷姿態,也是一時意動。
然而,稍微一想後,他卻還是緩緩搖頭:“算了吧,朕若上去,不知道會引起什麼亂子,舟上也挺好。”
馮益小心應下,自然不敢多言,一旁藍珪更是忍不住暗地裡撇嘴,唯獨楊沂中若有所思,卻並不多言。
然而,話雖如此,趙官家在船上也是窮極無聊,他先回艙中記了幾筆筆記,又遣人叮囑張浚派遣禦史巡視兩岸兼接應禦營左右兵馬,以防止軍隊擾民,然後又繞船舷走了幾圈,順便射死了一隻不知道為何膽敢從禦駕前遊過的野鴨子,最後終究無事,隻能在春日午後熏熏然的氣氛中小憩起來。
但睡不多久,這位官家又因為日頭偏西,春日晝夜溫差極大,複被凍醒。
不過,此番再度起來,趙玖卻終究起了一絲彆樣心態,他轉到船尾,望著東麵山野花木茂盛的硤石山若有所思……無他,這位趙官家剛剛居然又夢見了張永珍,然後自然想起了留在八公山的幾千具屍首。
且說,工科出身的趙官家多少有一絲直男的理性思維,他知道人死不能複生,也知道戰事必然要有犧牲,更知道將來還會有更多人如張永珍以及那數千戰死的軍士一般此生再難歸鄉。
而且事到如今,也隻有如此,才是死最少人的最優解。
但是,話雖如此,道理也清楚,趙官家本人也行事乾脆,未曾有半分兒女情長,可今日將行遠處,一念至此,總還是有些感時傷懷的。
夕陽漸下,天色愈暗,遠處集鎮上已經是星星之火,隨行船隻上因為之前東南一力供給八公山行營的緣故,也多不乏照明,便是部分上了岸紮營拱衛河上的軍士,也開始點燃外圍篝火以烹煮食物。
明月初出,河上河下,一時繁星點點。
晚餐做好,而趙官家依舊無心用餐,隻是望山不停,周圍人大約猜到官家心思,也都不敢打擾……直到河中忽然一陣喧嚷,乃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引得這艘降了帆的大船上之人紛紛往一側湧去,然後又有無數軍士舉著火把乘著小船飛速劃來,圍住了大船右舷。
且說,趙官家畢竟是上過戰場之人,被驚醒過來後,便從容去看,然後卻又不禁一笑。
原來,就在剛剛,兩艘不大不小的貨船自上遊順流而下,可能是因為天色暗淡的緣故,居然一直來到這艘載了趙官家和三位宰相的大船船下,主動搭話後才引起船上班直的警覺,然後方才引發如此動靜。
可憐兩個船主和幾個船工,被無數軍士一擁而上,活生生綁了扔到大船上,耳聽著什麼官家、相公、護駕,又看著無數甲士披堅執銳的圍著自己,早就嚇得半死了,一時連話都說不利索。
等到好一會功夫,三位相公也都出來,這兩個船主中才有一年輕精明之人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然後趕緊叩首求饒。按他說法,二人乃是郎舅,俱為上遊客商,聽說八公山大勝,南北放開,此處正是熱鬨,便載貨來賣。
不過,他們倒不是因為天黑誤打誤撞來的,而是遠遠看到這裡有一艘大船停在這裡,覺得應該是貴人,所以專門過來船下看看能不能在此處便將貨物脫手。
“原來如此,放了吧!”
趙官家其實早就大略猜到是怎麼一回事,隻是在等所有人冷靜下來,此時見到有船主恢複神智,便乾脆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