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甫一登上城樓,不用呼延通開口,趙官家自己也就恍然大悟了……因為肉眼可見,北麵野地裡煙塵大起,儼然有大股軍勢正往此處而來,按照趙官家在八公山練出來的三腳貓眼力,看樣子估計得有四五千人。
“金軍大隊也如此之快?”趙玖隻覺得對手仿佛開了掛一般。“而且早早過了河?”
“不是金人。”劉子羽脫口而出。“這不是騎兵該有的動靜……”
趙玖心中尷尬一時,卻又不免疑惑。
“確實不是金人,”好在呼延通即刻回報,替官家遮掩了一時的尷尬。“好教官家知道,臣奉命派出使者從此麵出城,往各處傳訊,但是出城不久便有人在北麵大路上遇到這股兵馬,為首者自稱姓翟,乃是西平義軍,聞得金人在鄧州破了趙宗印,便猜到金軍可能突襲此處,於是來不及彙報,便即刻引蔡州西北諸部往此處來勤王救駕……”
“閻孝忠所言的西平翟衝?”趙玖心下恍然之餘不由大喜,幾乎要下令接應此兵馬入城,但剛要開口,卻又硬生生自己止住,轉而強做鎮定再問。“閻孝忠也在裡麵嗎?”
“不知道!”呼延通連連搖頭。“正是情形不明,時機也太過巧合,所以臣才不敢自專,隻請官家至此明斷……”
“且遣人探查清楚,問清楚閻孝忠去向,若在,便讓他先來城下見朕!”趙玖想了一下也隻能如此吩咐了。
呼延通接令,便即刻下城去做分派。
話說,且不提呼延通如何去尋閻孝忠,隻說隨著這支軍隊漸漸逼近汝陽城,並且露出宋軍旗幟,城上城下氣氛早已不同,如耶律馬五之前還不死心,正在西麵順河尋找淺處渡河,此時見到河對岸北麵有如此大股宋軍出現,登時便放棄了渡河之舉,隻是在城西北聚集,然後隔著一條汝水遠遠監視而已。
另一邊,城上宋軍見到有援兵到來,自然也是一時振奮。甚至,隨著很多有官身的行在臣僚無組織無紀律,紛紛上城來看,再去回轉消息,原本騷動不平的街道上也漸漸平息。
而過了許久,眼見著日頭偏西,河對岸的耶律馬五都在安營紮寨了,這股之前便在平原上一望即知的義軍方才漸漸趕到城下,而身材容貌讓人難以忘記的閻孝忠也騎著一頭驢子,再度出現在了趙玖的視野之中。
“閻卿,你如何來此?”趙玖在城上見到此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官家!”滿頭大汗的閻孝忠翻身下驢,直接拽著驢子繩索在城下拱手行禮,大聲相對。“臣之前在金人軍中做民夫,便曉得了一些金人用兵的路數,然後臣在西麵西平那裡,聽說武關大敗,便即刻催促翟衝動身來此……除了翟衝部,尚有沿途聚集的蔡州西北各處義軍,攏共不下五千人,恰好趕到!有此五千眾,足可排滿城牆,汝陽城也將固若金湯!”
趙玖連連頷首,便要下令讓打開城門,放此人進入。
但就在這時,一直悶不吭聲的劉子羽卻忽然從後麵拽了一下趙官家的衣袖,然後低聲相對:“官家,便是閻孝忠在此,也不能開城!此人須被金軍俘虜過!”
趙玖麵色不變,心下卻不由一驚,但稍一思索,便要駁斥。
而此時,另一側的王淵卻也壓低聲音,嚴肅以對:“官家,臣也覺得閻知州可靠,但翟衝又如何?”
趙玖依舊不以為然:“閻孝忠唐州抗戰絕非虛擬之事,而翟衝與閻孝忠是金人到來之前便聯合的,朕與行在更是壽州戰後臨時決斷來此,難道他們早在銀術可來京西之前便是間諜,然後算到了眼下不成?”
“臣等不是疑慮閻知州。”劉子羽歎了口氣,無奈相對。“關鍵是呼延統製之前一句話說的太對了……官家,此時時機太過巧合!不說閻知州或者翟衝的事情,此時翟衝軍中還有其他人,都可靠嗎?若其中有一二百是銀術可的布置,大宋便可承受嗎?再退一步說,便是此時他們都可靠,可入了城,見到官家兵少,外麵再被金人一圍,彼時便依然全都可靠嗎?”
趙玖登時無言,但僅僅是片刻後,他複又緩緩搖頭:“還是不對……若是不許他們入城,他們若是以朕不信他們而憤然散去又如何?投金又如何?等金軍主力來到城下,擊垮他們,城中士氣又如何?”
劉子羽與王淵齊齊失色,也都無言以對。不過很顯然的一點是,無論如何,這二人堅持不讓義軍入城的意思都未動搖。
還是那句話,援兵來了是好事,但問題在於,一來時機過於巧合,讓人不得不疑;二來,此時城中一個官家,四個相公,本該穩固防守保守以對,卻不該節外生枝的,實際上趙官家也剛剛發了信使讓這些人不要來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人家來了都來了,而且來的時候也沒接到旨意,難道要罵人家不該來勤王救駕?
猶疑之中,城樓下,閻孝忠似乎是醒悟到了什麼,卻是再度牽著驢子勉力墊腳出言:“官家,臣去跟翟衝說,讓他就在這城北麵背靠城牆與河水立寨!如何?”
趙玖剛要說話,忽然間,旁邊一人卻出列相對,言辭清楚:“今日情形,分明有臣不善騎馬,拖延時機之過,故臣翰林學士林景默冒昧以聞,自請出城,安撫義軍,將功贖罪!”
ps:獻祭新書中……《我要做閣老》,一袖巨的新書,嘉靖中後期,明朝文官政治最精彩的一段。
不行了,感覺惡性循環來了……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