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對趙玖來說,西北和東南的兵員素質差距他是不信的,他這個工科狗也沒有地域歧視的習慣。
而且在實際操作中,在兵員素質這個問題上,趙官家現在反而覺得河北、河東的流民可能更合適一些,這些人具有天然的戰鬥欲望,而且用他們做兵員可以有效避免影響地方生產。
但是,無論如何,想要抗金,尤其是想要在十年內反推回去,就不可能忽視西軍和關西的。
不然,趙官也不會頂著諸多短處,硬著頭皮來南陽了。
那麼回到眼前,金人退去兩個月了,長安也收複了,關西似乎平定了,甚至連萬俟卨都成功招安了鐘相……沒錯,鐘相接受了中樞給的洞庭湖鎮撫使這個亂七八糟的官職,還許諾替趙官家剿滅李孝義這個在洞庭湖附近亂竄的賊寇……萬俟卿立功了!
可趙官家想掌握西軍,掌握了嗎?
當然沒有。
原因很簡單,兩個將領,一個叫曲端,一個叫王燮,這二人在亂後率先控製了關西的局麵。關西最重要的三個府,京兆府、鳳翔府、延安府,王燮控製了鳳翔府,而曲端則控製了京兆府與延安府。
而這二人的性質又截然不同。
其中,王燮這個人,就是之前跑到漢中,勸趙玖去成都的那位,那件事情後,趙玖心裡已經給他判了死刑,讓他去鳳翔,也是希望他不要禍害漢中,影響全國一盤棋。
而曲端就不同了,曲端雖然出身比較低微,但他的父親畢竟是戰死的禦前班直,他本人三歲的時候就被蔭了官,少時就擅長寫文章……西軍有句話專門說他,乃是‘能文能武是曲大’。
換句話說,此人應該是個標準的西軍將門,算是個‘自己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之前在收複長安的過程中,這廝斬殺了同級彆的統製官劉希亮,上報此人是逃兵,中樞這裡捏著鼻子信了;然後這廝又趁著長安有兩支部隊交戰,發動突襲,將兩支部隊一起消滅、吞並,中樞也捏著鼻子認了。
不止如此,中樞這裡還在宇文虛中的建議下,任命他出知延安府……這基本上是李彥仙收複陝州後的待遇。
但是,現在長安收複,很多事情變得清晰起來,中樞這才知道,劉希亮根本不是逃兵,而是剛剛收複了鳳翔,還正準備去收複長安的功臣!曲端這時候殺了人家,兼並了人家兵馬,再去打長安,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
而長安那裡,中樞一開始就知道兩股交戰部隊中有一股打著大宋的旗號,因為這股義軍首領得到了隔壁陝州李彥仙的任命,並通過李彥仙迫不及待的呈上了收複長安的功勞。但怎麼說呢?這年頭義軍、賊軍也確實不好分辨,所以朝廷對曲端的作為也沒有過於在意。
可是,現在中樞也才知道,曲端在同時攻破了這兩支部隊後,將賊軍首領收降,卻將有著李彥仙任命文書在身的義軍首領給斬首示眾……
這兩件事爆出來之後,朝堂上下,群情洶洶,便是素來對武將優容的趙官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且說,趙玖當然知道西軍混蛋,而且越是能打仗的越混蛋,韓世忠、張俊,還有王德都是西軍,也都是混蛋嘛,王德前幾天還因為老太尉楊惟忠回來,擔心禦營中軍的兵權被奪走在那裡鬨,鬨得楊老太尉才來幾天就主動請往東南保護太後,現在去當禦營後軍都統製了……但這幾個人的混蛋跟曲端這種混蛋根本不是一個級彆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趙官家也沒看出來曲端哪裡展示出跟他混蛋相媲美的軍事水平來!跟金軍打了一仗,也確實贏了,卻還是他部下吳玠獨立領兵打的。
你以為這就完了?
就在南陽得知這一切以後,在宇文虛中的建議下,都省正式經武關發出文書往長安,讓曲端過來敘職,並解釋這兩件事。
結果曲端置若罔聞,直接對長安父老哭泣流淚,說他忠心報國,結果卻引來中樞小人猜忌雲雲,哭完了,給趙官家上了一份劄子,大約是請官家去長安坐坐,然後把軍國大事托付給他,十年經營,他必然能提二十萬大軍收複中原、光複河北、迎回二聖!
上完劄子,他就引著本部直接去陝北延安上任去了,理都不理中樞的文書。
這下子,中樞上下都被他惡心壞了,連趙官家也恨不能撕了他……因為趙玖得到確切消息,說這廝臨走之前,對著長安父老哭泣流淚時候還曾在城外亭子中的柱子上寫了一首詩,詩中有這麼兩句。
所謂:
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河上泛漁舟。
這是在說哪一件事,是在嘲諷誰,根本不用多言,而趙官家也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還能不生氣的習慣。
但問題在於,曲端直接引兵北上,中樞卻根本拿他沒辦法。
宇文虛中和許景衡扯了半天,雖然是許景衡這個強硬派得勝,卻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此人。
“免去他知延安府的差遣!”許景衡思索許久方才拿出了方案。“加個遙郡防禦使……”
“不行。”趙官家當即否定。“已經入秋,金人說來就來,長安殘破,根本守不住,而延安府首當其衝,卻是能守一守的……罷了他的延安知府,說不得他便敢連延安都不守。”
許景衡難得氣沮。
“關中須有人主持,誰去關中?”趙玖停了片刻,做出了最後一絲努力。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各自舉薦人選,但隨著宇文虛中和工部尚書呂頤浩主動慷慨請纓,其餘人等便也各自停止了推薦,畢竟沒人可以跟這兩位競爭……不過,麵對這兩個人選,趙官家還是有些猶豫。
須知道,關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問題在於,這二人未必就能掌握局麵。
譬如呂頤浩,此人年齡、資曆為殿上之冠,但他昔日在河北主持大局時,曾被金人俘虜,似乎證明了他再方麵之任上的無能。
再譬如,宇文虛中身上有樞相的身份,又一直處理關西事宜,但同樣未必就能掌控局麵,因為他本身是個偏軟弱的人。實際上,此人一直以來的堅定抗金立場和勇於任事,與其說是使命感,倒不如說是作為當日靖康中的對金使者,一直有一種負罪感。
但是,這個不行,那個不合適,又該讓誰去呢?
一片沉寂之中,隨著楊沂中不顧禮儀自殿外而來,然後當眾越過藍珪遞上一份劄子,趙官家還是下定了決心:“宇文卿去關中,呂卿加樞密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