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來了(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10448 字 10個月前

萬俟卨心中也有如此擔憂,因為趙官家這幾日在城頭上的表現真就讓人忍不住如此做想。

不過,萬俟元忠畢竟萬俟元忠,一念至此,他果然是堅定搖頭:“若李兄尋在下是疑慮此事,那在下便也直言相告好了,我在城上隨侍官家,看的清楚,官家近日作為,非是徒勞與金軍主帥置氣,更有一番完備思量與決斷在彼處,真要到了關鍵之時,我以為官家絕不會一意孤行的!”

李光聞得此言,倒是一時釋然,便謝過對方,而萬俟卨也趕緊推辭不及。

就這樣,二人說到此處,飯菜早已經冰涼,卻又取來熱水直接泡開,大約一起用了晚飯,便相互告辭了。

而不提萬俟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輕易敷衍了一番,然後回去休息。隻說另一邊,殿中侍禦史李光李泰發聽了對方言語,微微振作,便自帶著熱水壺回到住處,先泡了腳,然後便早早上床,但其人上床之後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中間取書來讀,也隻覺混沌一片。

畢竟嘛,剛剛萬俟卨一番姿態,看似姿態嚴明,其實隻是空話與敷衍而已,所以,李光雖然一時得了安慰,但內心深處的疑慮卻從未被打消。實際上,現在這位李禦史滿腦子依然還是南陽安好,而趙官家卻犯渾誤事,以至於大局崩壞的念頭。

這不是近日才冒出來的念頭,而是圍城前便和林杞等友人討論,並接了遠在東南的恩相李綱書信提醒後起的念頭,隻是如今林杞等人多被發怒的趙官家與呂頤浩驅趕到了襄陽,然後城池被圍,書信斷絕,城中隻有李光一名李綱派係重臣,又眼見著趙官家近來姿態乖戾,心中著實憂懼,這才不得已與他人討論的。

然而,李禦史躺在榻上,想來想去,一麵憂思不斷,一麵卻又難以想通……彆看他今日對萬俟卨說的是擔憂官家不去襄陽,但其實,官家真不去襄陽,真就在南陽耗著,在他看來,也不是不行。

畢竟,身為擁有監察權的殿中侍禦史,李光很清楚眼下南陽的情況,物資充分,城防留有餘地,眾人想到沒想到的,趙官家和陳規這個兵部尚書都有準備……譬如說,李光之前也算是參與了東京圍城的靖康老臣了,但他實在是沒想到趙官家居然妥當到事先在城內挖了蓄水池以儲存石炭?

更不要說這種早早支開多餘居民,將城池實際上變成一個大軍營的做派了。

而這幾日,眼見著金人花樣百出的工程手段屢屢受製,他這個禦史有時候竟然會覺得,哪怕城牆全沒了,靠著城內這些軍坊,南陽似乎也能與金軍耗下去!而大宋也絕不會再重複靖康之恥,再度陷入亡國之危!

沒錯,哪怕是李光現在都隱隱覺得,隻要這麼耗下去,哪怕東京和長社全都沒了,金人又來了幾萬援兵,卻也遲早會被酷暑、傷亡給弄得疲憊不堪,最後狼狽而走。

或者說,適才對上萬俟卨,李光當然是要根據政治立場做出表達,但從心底而言,他這些日子已經隱隱對眼下這位年輕的官家有幾分服氣的,也對局勢沒那麼悲觀……隻是,身為一個老臣,而且是典型的儒臣,他對趙官家如此脫離官僚行事,多少有些本能畏懼罷了。

而正是出於這種矛盾心理,才會被萬俟卨給輕易糊弄開。

實際上,不隻是李光心思矛盾,就在李光住處對麵,早已經熄燈的一間房內,望著黑洞洞的房頂,萬俟卨居然也在一連串胡思亂想之後與李光不謀而合了——他現在也覺得和東京相比,南陽絕對可守;而與二聖相較,趙官家也絕對是可以倚仗的一個官家。

不然以他的為人,之前就不會隨從這位官家留在南陽賭這一把了。

且說,和儒臣姿態明顯、派係分明的正人君子兼大臣風姿的李光不同,萬俟卨的念頭就更通達了,在他看來,之前東京失守,釀成靖康之變,二聖其實乾係重大。

其中,太上道君皇帝(宋徽宗)膽怯無能,遇敵便走,先丟大軍於河北,複傳位南狩動搖軍心人心;而淵聖(宋欽宗)卻是典型的隨風倒,今日聽這個,明日又聽那個,金軍來到城下軟弱不堪,金軍一走又心存僥幸,強行冒險……最後致使局麵大壞!

而無論如何,今日南陽城中的這位官家雖然一開始明顯因為初登大寶,有些慌亂,但等到金人去年那次南下侵略後,對方還是迅速做出決斷,然後有效吸取了二聖教訓的:

一來以身作則,堅決抗金,絕口不提任何媾和之論;

二則立場堅定,用人也好,做事也罷,都算是有始有終,孩視他的李綱李伯紀,明顯不信任他的宗澤宗汝霖,有些無能的呂好問,毛病多多的韓世忠,基本上都能不計前嫌,做到一任到底!

至於之前許景衡那番新舊黨政的風波,彼時雖然尚未入仕,但萬俟卨後來聽人說完始末之後,居然覺得這位官家其實是有幾分聖君姿態的。

甚至,現在看來,這位官家沒有負這些臣子,而這些臣子單個拎出來,也絕沒有負趙官家的心思,但從結果而言,卻好像還是這些人負了趙官家一般,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是時運?還是之前靖康之變後國家實際滅亡,朝堂實際流離帶來的餘波未平?又或是純粹金國此時勢大?

說起來,那南方的洞庭湖的鐘相,乃是一個公認的反賊,人人都知道他要造反,但此時居然沒有反,儼然算是沒有負了趙官家,倒是顯得匪夷所思起來。

就這樣,萬俟卨心思詭譎,毫無立場,從人心自私角度得出一番奇怪結論後,思維發散不停,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才睡著。

而翌日上午,他卻是被一陣呼嘯之聲給陡然驚醒的,卻是趕緊爬起,狼狽穿衣,再出去探查情況。

出的門來,迎麵撞上同樣的慌張的李光,二人方才發現,此時早已經日上三竿,而這坊內並無他人,居然隻有他們二人尚未起床,且都是雙目血絲充盈,儼然對方和自己一樣,昨夜都想入非非了。

二人尷尬一笑,匆匆拱手,便複又一起狼狽去尋各自的驢子——這是城內文官的標配,馬匹要給軍隊使用,騾子要用來輸送物資,隻有驢子可供文官騎行往來。

而二人騎驢出坊,尚未走上幾步,便已經意識到出了什麼情況,因為目下沿途所及,城中早已經預備妥當的數百新式砲車居然開始全麵啟動,各自調整位置。

很顯然,這是城外金軍砲車成陣,而剛剛應該是金軍試砲。

戰至此時,守城最艱難的一個階段,也是最關鍵的一個階段,也就是砲戰階段,終於到來。

“準備好了嗎?”依舊是北麵城頭,透過前方早已經被戰事抹平的地麵,趙官家眯眼望著對麵將台,然後忽然回頭詢問。

“準備好了。”冬日時分,陳規卻滿頭大汗。“官家去行宮躲避吧,城頭臣自為之……”

“無妨。”趙玖搖頭失笑。“不是你說的嗎?你的城牆防砲最是厲害,朕待會下到城下躲避就可。”

“現在就請陛下下去吧!”陳規勉力再勸。“敵軍連夜布置陣地,兩百砲車分四營相對,試砲又已完畢,隨時都能齊射……”

“不用等他們!”趙玖繼續笑道,卻是指著北麵那將台而笑。“朕就在城上,等你先發這第一輪砲石,然後再下去!”

陳規明白對方意思,所以也不再勸,而是乾脆即刻回頭傳令。須臾間,城頭上各處旗幟搖蕩,卻是與城內早已經妥當的各處各種砲車發出信號,讓他們按照早已經預備好的彈道準備齊射,先發製人!

“俺就不信了!”金軍將台之上,完顏兀術終於又露出了一番笑意。“今日這局麵,他還能忍不住不射?”

“不錯!”赤盞暉在旁撚須附和道。“我也想看看,這南陽城內的砲車到底是藏得什麼古怪?居然一直忍到今日!”

“開砲!”

就在完顏兀術等人翹首以盼之時,城上趙官家等來陳規言語,卻是用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詞彙來下最後軍令。

不過,陳規以下,所有人都能聽懂罷了。

“開砲!”陳規放大聲音,朝著身側傳令官傳令。

而傳令官沒有言語,隻是搖動了一杆之前守城半月都未動過的旗幟,城頭各處旗幟無數,見到此處搖動後,一時間也紛紛搖動起來。而城下宋軍各處砲車基地裡見到旗幟,卻沒有如城外那般一砲動用十幾人甚至幾十人辛苦拉拽,反而隻是各自有一名健壯民夫,拎著一個大木槌往各自負責的砲車那奇怪的‘襠部’奮力一錘!

隻是一錘,砲車襠部機栝打開,裝滿配重石塊的大筐便直直落下,然後便將尾部裝有不同‘彈藥’的投射模塊高高揚起。

接下來,數百發彈丸一起飛出南陽城,有大有小,有打磨的石塊,也居然有泥做的彈丸,端是壯觀……李光與萬俟卨見到此狀,乾脆停驢觀看。

卻不知道,彈丸一起飛出城去,前者,也就是石製彈丸,多數直奔對應的金軍砲車陣地,而後者,也就是人頭大小的泥質彈丸,大約不過幾十發,都是從靠近城牆的高台地上射出,卻是高高越過城牆,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射程,直接甩向了正北麵的金軍將台。

而彼處,萬戶赤盞暉話音剛剛落地。

ps:來了來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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