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是主戰派的前線實際主持者,他一手組建的東京留守司乾脆占據了眼下抗金力量基本盤的一半。
嶽飛和李彥仙更不要說了,這倆人都是不顧一切,無論如何,哪怕是忍辱負重都要抗金的英雄……他們是這個時代立場最堅定也是最有能力的抗金大將。
胡寅和胡閎休的立場也全都毋庸置疑。
就是剛剛有些不顧全局嫌疑,而且跟李綱、胡寅爆發了激烈矛盾的劉子羽,誰能說他的抗金立場不穩?
他爹在靖康中殉國了,他弟弟一家被金人殺得隻剩一個人,這是國仇家恨啊!
但這幾些人,卻絕對不是團結一心的人物,他們之間還是競爭者的關係,是對立者的關係,甚至是政治加害者與被害者的關係。
這才是政治,這才是現實,這才是抹開一廂情願抗金神劇之外赤裸裸的曆史。
也是趙官家忽然覺得心累的緣故。
平日裡還好,他還能勉強調解壓製,但金軍入侵,全局壓力之下,麵對這些矛盾,他卻有些心力不足了。
自己的官家到底能做什麼?又該怎麼做?
“大家!”
就在趙玖立在雪地中胡思亂想之時,身後猛地有人輕呼了一聲。
趙玖沒有回頭便聽出聲音來了:“藍大官啊,何事?”
“大家。”藍珪小心相對。“殿上兩位相公和諸位大臣都還在等著呢。”
“讓他們今日散了吧,若有嚴肅軍情再報上。”趙玖抬手相對,卻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自己此時必然疲態難掩。
“喏!”藍珪匆匆而去。
但很快,趙官家依舊立在滿是樹樁的雪地裡思索什麼的時候,藍大官卻去而複返,而且這次是與楊沂中一起帶來了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
“官家。”劉子羽拱手相對,卻沒有說什麼廢話,而是開宗明義。“剛剛樞密院有軍情送達,乃是東京新任副留守杜充送來……”
趙玖精神猛地一振:“怎麼說?談到宗留守病情了嗎?是不是已經出兵?”
劉子羽連連搖頭:“官家,這些奏報都是可能被金軍截獲的,怎麼可能說這些?便是此番彙報,也隻是一些匪夷所思之論,以作遮掩罷了。”
趙玖一時恍然,便又正色相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副留守有言,他接到旨意後,便立即發出信使,召集了河北太行山八字軍兩萬眾,準備讓後者渡河來源,屆時兵力更盛,方可南下收攏那些潰兵……”劉子羽言至此處,一聲歎氣。“官家,恕臣直言,杜副留守這是怕了,故意以此來拖延而已。”
“何意?”趙玖麵色不變,隻是語氣稍顯疑惑。
“八字軍在河北一年,雖有名聲,卻哪裡打過勝仗,又有幾分可用?”劉子羽也是滿臉疲態。“而且如今雖然黃河結冰,方便往來,可粘罕在大名府,耶律馬五在中牟,八字軍南下隻能從陽武、酸棗一帶狹窄縫隙過來……這群義軍殊無戰力,有這個膽量嗎?就不怕暴露在野外,被金軍急襲而破?至於杜副留守本是大名府留守轉東京府尹,河北義軍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卻非說要等八字軍,不過是自欺欺人,以此拖延出兵罷了!拖延到長社城破,韓太尉敗亡,他便了無責任了。”
趙玖沉默不語,卻隻能微微頷首:“朕知道了,卿且去吧……唯獨一事,李相公乃是公相,胡寅乃是禦史中丞,他們雖然有些不通軍務,但指出來就可以,千萬不要再刻意攻訐。大敵當前,須防自亂軍心。”
劉子羽沉默片刻,便也口稱‘得旨’,便拱手行禮告辭。
而相隔百裡,此事暫且按下不提,隻說翌日,宋軍派出小股部隊出城向東南接應張景,金軍果然坐視不理。
一時間,城中徹底振奮,不止一人請求出戰,便是軍中將領也有意動——王德便請旨,攻擊城東張遇營寨。
而這個方案,也得到了樞密院幾位參軍的認可……當然了,幾位參軍的理由和其餘人不同,他們認定了金軍是在刻意放縱,所以著重於試探二字。
勝了,當然更好!
但敗了,也能讓城內這些人清醒一下!
而趙官家猶豫了許久,最終在這個方案上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