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究其原因,第二日出行之前,萬俟卨便已經想明白了——他還是想立功勞,想做大官!
須知道,當初他剛剛授官的時候,便敢往洞庭湖那種地方冒險闖蕩一番的,也正是為此如此官家法眼,成了那一波授官人中最為得用的二人之一,有了日後際遇。
而眼下,他雖早已經根基深厚,可年紀偏大、跟到官家身前的時間過短、資曆極低,卻也是事實……之前春日間東京城論功行賞,原本他是可以直接出任外州的,隻是因為知道樞密院權責更重,更能貼近禦前,所以硬是忍下……而如今卻顯然是想著就在任中攢幾件大功勞,然後試圖在京中直接轉任都省大員了。
隻能說,人各有誌。
翌日,眾人再度啟程,胡寅身上自自恃身上有完備公文印璽,便婉拒了宇文虛中派西軍舊員隨行的好意,隻讓對方提供了兩個向導,便即刻出發……不過,胡明仲一行人很快就發現,向導其實都沒必要帶上的,因為軍需物資還是接連不斷從長安出發送往北麵前線的,一行人隻需跟著大略人流便能一路北上抵達延鄜路的鄜州,也就是眼下關西兵馬雲集,與延安府金軍仗著山脈對峙的地方。
話說,關西景色不同他處,地窮而民皆尚武,沿途看來,婦女、少年都多配弓箭不提,遇到成年男子,更多是成群結隊,頗有軍伍風氣……但胡寅、萬俟卨等人隻是暗暗感慨,卻因為著急趕路而不好多做流連。
四月廿七日,便抵達鄜州境內,然後便準備經三川鎮渡過華池水,去往鄜州腹地。
但也就是這時,出了一檔子意外之事。
須知道,三川鎮乃是陝北商貿重鎮,水陸交彙所在,西麵環慶路抄近路趕來的兵員、東南麵順著洛水運達的軍械、西南麵大路從川蜀運抵的錢糧,基本上彙集於此,堪稱前線的後勤大本營。
所以,此處兵馬混雜,且早已經軍管。
胡寅等人試圖渡河,卻發現浮橋有人把守,輕易不許閒雜人等過去。非隻如此,浮橋前小營裡麵卻隻是一個準備將、兩個都頭,也不知道什麼是禦史中丞,到底有多大官,再加上曲端治軍還是比較嚴厲的,之前有明文軍令,非軍務之人不得擅自渡河,所以竟然不敢放行。
不過,那準備將到底是懂得樞密院是個厲害去處,也不好怠慢,便指了上遊,建議他們從上遊二十裡的直羅城渡河,因為直羅城中有一位從延安敗退下來休整的薛統製,正在彼處駐紮,應該認識公文,也好方便護送。
胡寅與萬俟卨麵麵相覷,倒也無話可說,反而在心裡感慨曲端雖然跋扈,倒是個軍法嚴格之人,便即刻依言而行,而這準備將也專門派員去通知了那位統領。
而果然,那人畢竟是個統製官,禦史中丞是什麼官如何不曉?
實際上,聞得禦史中丞奉天子命來巡視關西,此人即刻大開城門,並親率數百軍士出城相迎。
事情到此為止,一切都是很順利的,唯獨當雙方會麵之後,卻異變陡生。
“你是何人,為何敢穿紫袍?”這薛統製見得來人,於道旁率數百軍士恭敬相迎,遙見紫袍人過來,便乾脆下跪行禮,但聽到免禮聲音抬頭之後,看到胡寅容貌,卻猛然起身,當場伸手指斥。
“我便是禦史中丞胡寅,自然穿紫袍。”胡明仲莫名其妙,但還是懇切相對。“薛統製何意?”
“看你容貌,不過三十未到,天下哪有這個樣子的禦史中丞?”這薛統製冷笑不止。“俺就說,堂堂禦史中丞如何隻帶著二三十隨員便到了此處?莫不是個臭措大借機行騙,是個假中丞?!”
胡寅聞得此言,本能就有些羞愧姿態,卻是一時尷尬起來,然後方才紅著臉想要解釋。
然而,這統製官早已不耐,見到對方如此形狀,更是認定了此人是假裝的,便直接雙目一橫,就在道旁河畔厲聲下令:“將這個敢來糊弄老子,哄老子給他下跪行禮的假中丞拖下馬來,先打二十鞭子!”
話音剛落,便有甲士上前,直接將胡明仲等人拖拽下馬,並以刀兵製住萬俟卨等隨行之人,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道旁扒了胡寅紫袍,硬生生先抽了二十馬鞭……
旁邊脖子上被架了刀萬俟卨見此形狀,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這可真是中丞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而胡明仲挨了二十鞭子,卻全程一聲不吭,隻是咬牙硬撐,他腦中此時隻有一句話不停響應而已——此誠亂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