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還真要殺自己?
曲大心中警醒,複又旋即哀歎……死則死矣,刀口上舔血二十年,他還真怕死嗎?隻是可惜鐵象未曾在關西送出去,跟著自己一路過來,卻不知會不會被那個萬俟元忠給貪了?
“曲大!”
數十名甲士自殿中湧出,來到曲端身前台階上,而為首一人骨架極大,卻穿著錦袍,拴著玉帶,遠遠便居高臨下喊出了曲端諢號。“還認得俺嗎?”
曲端怔了許久……他看那玉帶,第一反應還以為這就是官家親自出來看他,一聽那熟悉的口音才猛然醒悟,這必然是韓世忠。
而且,這話也不像是來殺人的吧?
“韓太尉。”曲端忸怩了一下,難得正經拱手行了個禮。
“你還知道給俺潑韓五行禮啊?”韓世忠立在台階上,冷笑不止。“聽人說,咱們西軍幾十萬口子,死的死走的走,逃得逃沒得沒,竟然讓你這廝成了關西第一大將,豈不是個笑話?”
曲端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麼反駁。
“俺今日也不說死了的劉光世,在揚州養老的楊老太尉,還有正在殿中奉承官家的張俊小人。”韓世忠繼續冷笑。“今日這幾個出來的班直都是西軍選出來的老資曆,當著大家麵,俺問你,隻說你與俺兩個人……誰年紀大一歲?問你話呢!”
“是太尉。”曲端無奈拱手。“太尉比我大一歲。”
“誰從軍更早?”
“是太尉。”
“誰資曆更深?”
“……”
“誰功勞更大?”
“……”
“俺是不是西軍正經出身?還是說你們涇原路是西軍,俺們延鄜路就不是了?”
“……”
“那俺現在是太尉,你不是,你憑啥不服?”
“沒有不服太尉的意思……”
“那就好。”韓世忠忽然一努嘴。“小楊……這是楊沂中,你老上司楊老總管的親孫子……小楊下去,扒了他的錦袍!”
楊沂中聽令,直接與數名班直一起蜂擁而上,就在這文德殿前的鼓樓之下按住了對方,然後胡亂扯掉了對方衣服,露出潔白的後背來。
而此時,又有一人將一馬鞭雙方奉給了韓世忠。
“我不服……我乃朝廷大將,士可殺不可辱!”曲端哪裡還不明白,韓世忠這是要給他來殺威鞭,卻是愈發掙紮起來。“潑韓五你雖事事比我強,卻也不能如此無端辱我!”
“俺是奉官家的旨意,專門來打你這二十殺威鞭的!”韓世忠不慌不忙,一手扶著腰帶,一手拎著鞭子繞到對方身後,然後揚聲以對。“官家讓俺告訴你,禦史中丞是國家大臣,胡明仲是他的使者,在你防區挨了鞭子,便該你今日還回來!隻因殿中諸太尉,隻有俺一人自資曆到功勞都能包你圓了,才專門給俺這個機會!”
言罷,卻是手腕一抖,直接抽到了曲端背上。
鞭子上身,痛徹入骨,曲端一時咬牙,話語也咽了下去……可見潑韓五也是個個中專家,隻能說不愧是西軍嫡傳了。
而這還不算,韓世忠一邊抽打一邊卻又喝罵不止:
“俺就不懂了,你有什麼可自傲的?有什麼可跋扈的?俺韓五都未曾跋扈?你在俺麵前再跋扈一個?
“一個統製,便敢肆意兼並同僚?
“一個延安知府,居然要殺頂頭上的經略使?
“一個剛剛任命沒三月的都統製,居然就敢把禦史中丞不放在眼裡?
“胡中丞說你沒反意,可依著俺,沒反意也活該殺了!成不成?
“隻你關西辛苦?彆人都在享福?官家在淮上,一根蠟燭都不舍得點,
“俺老韓都才剛剛學著讀書,你還作詩?還作詩嘲諷官家和大臣?
“被你嘲諷的官家和大臣,如何攆走了金軍?
“還有胡中丞,如何在防區挨了打?那是天使!
韓世忠喝罵不止,鞭打不停,曲端卻也咬牙一聲不吭。
待打完了,韓世忠收起鞭子,轉到對方身前,不喘不急,複又冷冷相對:“如何,可有話說?”
“有!”
曲端牙關微顫,在地上奮力相對。“官家旨意是打我二十殺威鞭……你韓五卻濫用私刑,打了我二十一下!”
“這一下,正是俺私下打的,因為胡中丞須是俺兄弟,俺就是要公報私仇……”韓世忠獰笑相對,絲毫不做遮掩。“還是說你曲大到今日才知道俺喚做潑韓五嗎?你若不服,日後咱們相處的多了,何時來找俺,俺都等著你!”
曲端咬牙不語。
“給他衣服,帶他進來。”韓世忠不再理會此人,直接扔下馬鞭,扶著腰帶回殿上去了。“官家在議論軍事,按規矩,他這個禦營副都統製正該旁聽參議!”
曲端依舊咬牙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