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完顏婁室雖然十餘天內並未閒著,金人也已經成功攻略下了潼關周邊許多重要城鎮,所謂左取華陰,右進湖城,北下朝邑,南塞太華,但總體而言,金人隻是在穩固後路,並做必要的戰略支撐,而完顏婁室此番南下帶來的主力卻依舊大略盤踞在潼關左近,戰略方向不明。
其次,完顏婁室雖然行動顯得有些遲緩,卻不代表他不能行動迅速,一旦此人決心攻略陝州,那麼很有可能會直撲陝州城下。
與此同時,陝州城到洛陽城之間,也就是三門峽南側的這段地區,自古以來是夾在山穀之間的一條獨路,所謂淆、澠故道,道路狹窄,關卡林立,大軍很難急切全速通過。
所以,趙官家應該先發一半禦營中軍援兵穿過這段路,來到陝州聽從他李彥仙的調遣,而剩下一半人則在洛陽平原護著官家安坐,以為後備。
否則,一旦完顏婁室驟然進軍,很可能會以小股精銳堵塞淆、澠故道,讓洛陽數萬大軍白白空置。
“官家!李彥仙跋扈!”
比東京城乾淨多的洛陽城內,曲端勃然大怒,當場彈劾李彥仙。“且不說前方明明尚未接戰,甚至金軍都未定下主攻方向,哪裡便有節度使上來便索要天子身側近半親軍為己用的道理?而且還要明白指出,讓他來指揮?”
王淵也難以忍受,當場附和:“官家,李彥仙越矩了……他身為朝廷大將,奉命駐守陝州,軍械物資未曾少他,哪裡有臨戰向官家索要中樞直屬兵馬的道理?這跟城中失火,救火兵丁卻鎖住井口,向百姓索要利事有何區分?”
空曠到過了頭的洛陽廢棄宮殿內,趙玖麵色不變,隻是去看那使者:“李學士,你以為如何?”
此番使者,也就是之前持金牌去陝州的李若樸了,此時麵上竟然也有些不堪:“臣雖為官家使者,卻不通軍事,不然也不至於李太尉剛一回陝州不久,便將臣打發了回來。”
趙玖點了點頭,卻又不慌不忙又去看立在殿中的王德、王彥:“兩位王卿可願意去支援陝州,聽李太尉調遣嗎?”
王彥地位稍高,無奈拱手:“官家若遣臣去,臣自然會去,但李彥仙雖為禦營中軍都統,卻頗顯無禮,臣憤憤之態,怕是遮掩不住。”
王德倒是沒說不願聽、不願去,也沒說願意聽、願意去,隻是嗤笑一聲,拱手而禮:“官家,俺自聽官家調遣。”
趙玖也是失笑,卻又越過二王,卻看殿中立著的十來位統製官:“你們誰願過澠池,即刻往陝州城下聽李太尉軍令?”
之前發言諸人一時尷尬,而殿前諸多統製官麵麵相覷,卻又直接站出來了四個人,乃是牛皋、翟興(大翟)、翟進(小翟)、酈瓊。
而猶豫了片刻,西軍出身的張景也站了出來。
趙玖點了點頭,心知肚明……牛皋、大小翟本就在洛陽駐紮,本就屬李彥仙轄製,站出來理所當然,至於張景,此人乃是所謂南陽時代的禦營中軍老字號裡統製官中聲望、功勞僅次於王德的一位,他後站出來,很明顯是為了獲取一個半獨立的統兵權。
事實上,張景一出來,王德就有點慌了。
但趙官家懶得理會這些小心思,複又直接指向了酈瓊:“酈卿,你為何願意去支援。”
“官家,臣以為李太尉確實失禮,但他劄子上說的卻也有道理……去晚了,怕是淆、澠故道就被堵住了!”酈瓊拱手而對。
趙玖連連點頭,複又看向了一開始便出列,此時因為官家態度明顯,一時頗顯惴惴的曲端:“曲大……你之前在東京進言有功,當記功勞一轉!”
曲端莫名其妙,其餘人也都莫名其妙。
“若非你言語,我如何能見得如此荒唐之事。”一身戎裝的趙玖當場失笑而對。“你看……禦營副都統曲端才替朕領了十幾天禦營中軍的兵權,便不舍得撒手了,若非朕聽你言語,來洛陽親自坐鎮,險些便要如你所言,坐視這廝起門戶之見,以至於釀成大禍。”
殿中諸人,各自慌張,曲端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如何恢複。
但趙玖卻忽然一肅,直接在座中下令:“既然兩位都統、兩位副都統都心有鬱鬱,那便讓你酈瓊來統兵,率牛皋、翟興、翟進、辛永宗以及八字軍中焦文通部,速速過淆、澠故道進發陝州,過去之後,皆聽李彥仙李太尉轄製,不得有誤!”
殿中當即凜然,聞得旨意之眾,紛紛出列行禮聽令,而幾位高階將領,皆有惶然之態,隻是麵麵相覷,互相打眼色,準備上前請罪。
李若樸也有些慌亂。
但趙玖根本懶得看這群欠敲打的宋軍大將,隻複又看向了李若樸:“李學士,你自己來擬一道旨,替朕嗬斥李彥仙此番對你的無禮,再自己帶回去給他!順便將朕今日言語,一字不差,轉告給他!”
李若樸釋然之餘,趕緊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