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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沂中還是了解趙官家的,秦檜的名字出現在金國的官方通報上當然是一件讓這位官家如釋重負的事情。
實際上,想一想就知道了,作為一個穿越者,趙玖長久以來注定要麵對一些特定疑難問題的。
最基本的,也就是收複河山抗金紹宋的主線任務,其實反而沒什麼猶疑的地方,這種大是大非的東西,成不成的硬著頭上就是了,好歹是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難道還能‘忍棄中原兩河’咋地?
但是另外一些問題,就顯得比較微妙了。
比如如何處置和麵對二聖?用何等心態對待被擄走的其他皇室成員?還有一開始的時候,如何麵對當時還是潘賢妃的潘貴妃和那個皇嗣,以及所謂元佑太後?甚至說,如何麵對李綱、宗澤?
須知道,趙玖一開始對待潘賢妃乃至宗澤都是有些逃避心態的,對李綱也隻能呆若木雞,一直到後來做出了點成績,外加被逼到牆角了,方才敢去稍作應對。
但這些跟最後的最後,也是關鍵的關鍵相比,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了……那就是該如何麵對嶽飛和秦檜?
須知道,對於趙玖而言,嶽飛不隻是嶽飛,秦檜也不隻是秦檜。他腦海中的嶽飛和秦檜這兩個名字所代表的對象,並不是兩個簡單的人,而是經曆了近千年文化醞釀後形成的兩個超出了本身、具有更深遠意義的文化符號。但與此同時,身為一個所謂大宋官家,趙玖又不得在現實中去麵對這麼兩個活生生的人,並且要保持一種合乎時代情理的關係。
嶽飛還好……畢竟嘛,趙玖穿越前又不是知乎大v,穿越過來還要考慮如何殺掉嶽飛以拯救趙宋政權什麼的。隻是一開始,因為憤青的虛榮感,對想象中的那個時代主角的意象有點小妒忌而已。但這些隨著他親眼見到了真人,並與對方達成了一種成功合作模式後,早已經煙消雲散。
總而言之,趙玖跟嶽飛注定是同一陣營的天然戰友,意象中那個文化符號和現實中的雙方關係從來沒有什麼必然的衝突。
但是秦檜就不好說了。
最簡單的一個問題,眼下靠著這麼多人的努力和犧牲,達成了宋金沿黃河一線的對峙,而金人的失敗在長遠看來也似乎不是那麼不可想象,那麼如果這個時候,秦檜回來了,而且要跟萬俟卨一樣為國為民,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證據……那敢問趙官家怎麼辦?
莫須有嗎?
若真是莫須有了一個前禦史中丞,李綱估計能在東南吐血而亡,宗澤和汪伯彥也要從墳裡爬出來替秦會之寫天日昭昭的。便是呂好問、趙鼎、張浚、劉汲、陳規這些人怕都都要心灰意冷,連嶽鵬舉和韓世忠恐怕都要上書為之鳴冤的。
然後史書上還要說,宋代第十個皇帝創造了趙宋皇朝曆史上最大的冤案雲雲……那可真就是癩蛤蟆爬上腳,咬不死你惡心死你了。
偏偏你還沒法解釋!
解釋啥?
自古論跡不論心的!
實際上,從鄭億年開始,趙玖便被觸動了這根弦……而鄭億年恐怕死活不知道,他們兄弟輪番南北分離,隻因為官家對自己表姊夫起了忌憚之心,要借他來敲山震虎?
不過無論如何,也不管是不是敲山震虎起了效果還是兀術三兄弟真需要這麼一個人,現在秦檜成了標準的金國高層,最起碼不用擔心此人來惡心自己了。
這也讓趙官家今日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但也隻是好了一點……片刻之後,趙玖又得麵對禦營騎軍的嚴肅問題,說一千道一萬,沒有戰馬怎麼北伐?
“金國的事情暫時不必理會……”親自下令讓八千騎軍轉入預備好的大營後,趙玖思索了一下,還是在嶽台上搖頭以對隨行文武百官。“朕隻問你們,戰馬的事情怎麼辦?”
周圍群僚三五相對,若有所思。
很顯然,這些人並不覺得金國的事情應該‘暫時不必理會’……戰馬,乃至於組建禦營騎軍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北伐?北伐又是為什麼,還不是要對付金人?
而金人遭此大變,如何不能在外交上操縱一二?
莫忘了,趙官家之前在文德殿上搞得那出絕纓之戲中,很多人的態度便已經彰顯無疑,如今金人內亂,真的有了誠懇議和的可能性,這些人為之心思浮動也屬尋常……隻不過,趙官家的態度不提,隻說今日那張臭臉擺了半日,他們也不好此時多嘴。
故此,隔了許久,方才有人拱手出列相對,並說了一句廢話:“官家,欲得戰馬,長遠而言還得恢複馬政……”
“大宋馬政?”趙玖微微蹙眉。“以前有專門的戰馬官署?”
“自然是有的。”下方官員繼續認真相對。“皇宋開國之時,設群牧司,官營馬場數萬頃,最多時蓄馬十七萬匹,若以半數可當軍用,也有七八萬匹可用……”
“不必多言了。”趙玖聽了一半便有些不耐。“朕都不用去想便知道,又是文官主馬政,卻不通畜牧知識,然後還有宮廷侵占無度,下層官吏貪汙腐敗……沒幾年馬政便荒廢掉了,這群牧司也在幾次改製中沒了,是不是?大宋朝壞的事情,有幾樣能跟這三類人脫得開?壞掉天下的,不就是你們、我們還有他們,也就是咱們嗎?總不能怪到彆人頭上!”
那人旋即閉嘴,倒是曲端,本欲說一句‘官家聖明’,但到底是忍住了沒敢說。
而趙官家歎了口氣,也是無奈,卻又繼續相詢:“後來呢?群牧司現在沒有了,後來戰馬一事又是處置的?”
“好讓官家知道,後來王舒王(王安石)當政時,曾經做過《保馬法》,也就是將朝廷戰馬寄養於百姓家中,養馬者可以成馬抵賦稅……”又有人出列,如數家珍。
趙玖再度搖頭:“王舒王朕是很敬服的,但他的新法,隻要牽扯到官府和民戶,必然有攤派之嫌疑,而一旦攤派,必然使百姓怨聲載道,這個法子必然是新法中最爛的一處。”
“官家明鑒。”下方即刻應聲。“所以此法還是廢了,又改回原來的官營牧場,但卻是以邊地市馬為主,再集中豢養而已,不能再自己育種。”
“換言之,無論怎麼說,這馬政也逃不出三類……所謂官方自養自育、借民力代養,還有邊地市貿了?”趙玖一聲歎氣。
“正是。”
“長遠來說,恢複群牧司以官方養育是可以考慮的,但不能再讓不通畜牧知識的文官參與……都省和樞密院合力拿個條陳來。”趙玖無奈吩咐。
“喏。”幾位相公明顯都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曲端,此時冷不丁拱手相對:“官家設群牧司,十之八九能成的。”
“何意?”趙玖不解相對。“如何此時拍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