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的話音落下去,秋末明顯感到身旁燕潮見的身形一僵,半晌,才寒著嗓音問:“成安呢?”
宮婢答:“成安貴主嚇壞了……已讓人攙著回宮了。”
燕潮見抬手揉揉眉心,片刻,道:“彆把屍體埋了,找個匣子裝起來給太子送去。”
宮婢慌道:“貴主,這如何使得?太子殿下最是鐘愛那隻貓兒了。”這不是隻會適得其反嗎?
“那隨便找個地兒把屍體埋了?”燕潮見倏地抬眼,眸中寒光震懾得人心底不由發怵,“到時死不見屍便有人從中作梗說是丹陽殿的宮人蓄謀害死了太子的貓,這罪咎你可擔得起?”
死於意外和被蓄意謀害可是兩碼事。
宮婢聞言臉上唰一下沒了血色,這才明白過來其中利害。
燕潮見不再看她:“快去,成安的事也照實了說。”
待宮婢退去,一旁強裝鎮定的秋末臉上終於繃不住了。
宮人們都知道燕景笙有多稀罕那隻白貓,而成安是燕潮見的人,就算貓兒的死和燕潮見沒有直接乾係,依照眼下姊弟二人間的境況,彆說是冰釋前嫌,隻怕會徹底反目成仇。
“這分明不關貴主的事!”饒是如此,她還是心有不甘。
秋末所想,燕潮見自然清楚,她考慮得還比秋末深一層。
成安代她送貓,卻偏偏這麼巧的,貓兒落水死了。這宮裡哪兒來那麼多巧合。
不會是成安,她沒這個心眼,貓死了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如此看來,下黑手的另有其人。
而這人顯然不想看到自己和燕景笙和解。成安隻是個被當槍使的。
燕潮見冷道:“貓兒是在哪個湖裡落的水,為何落的水,哪些宮人瞧見了,隻管叫賀福全查清楚了報給東宮。再告訴他,這事若乾好了就免了他的罰。”
下頭的宮婢聽罷忙應聲是,躬身掀簾子退去。
秋末疑惑:“貴主不親自去同殿下說明?”
說完又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自家公主什麼脾性她最清楚不過,從來隻有旁人衝她低頭的份,更何況這回是對上了自己一向看不順眼的胞弟。
果不其然,燕潮見狠狠嗤了聲,“親自解釋?哼,笑話。我巴不得他離我遠遠兒的!這回倒正好隨了我的意。”
一頓,又道:“隻一件事,這天上莫名砸下來的黑鍋咱們就是想背也不能白背。事實究竟如何,有了人證,之後才不會被戳脊梁骨。保險罷了。”
太子的貓死了是小事,可朝堂上那些文人酸儒的嘴卻是殺人利刃。她燕潮見不怕,卻也不想徒添麻煩。
秋末本以為貴主此舉是想同太子解釋事實,卻不想竟是為了之後自己不被人詬病。轉念一想,又不由苦笑,這還真像是貴主說得出來的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落在碧瓦朱簷上,滴滴答答的雨聲回蕩在偌大深宮內。
瓢潑大雨之中,一名緋衣給使帶著兩名宮婢正穿過長長宮廊,三人行色匆匆,雨滴砸落在衣裾上落下了深色的水漬,給使恍若不覺,將懷中梨花木匣抱得更緊了些。
待步進儲宮後,他額角隱隱溢出了冷汗。
“殿下。”他邁進室內便一下子匍匐在地,懷抱的木匣愈發冰冷了起來。
燕景笙正端坐於書案後,手邊是一盞冒著白煙的熱茶,一縷半濕的發絲自他鬢角邊滑落下來,顯然是方才回宮路上遭了雨。
給使這般倉皇,他淡如冷玉的麵上也沒有顯露半絲動容,殿內昏暗的燭火映得少年人眉目漆黑若夜。
“說。”
給使顫著手腳從地上爬起身,步步向前,“殿下。”他將手中木匣呈了上去。
燕景笙眸光微動,視線落在了匣中之物上。下一瞬,始終疏離冷漠的神色一滯,緩緩地顰起了眉。
卻沒有說話。
給使不由咽了口唾沫,心跳如擂鼓,聲音乾澀難忍:“殿下久久未回,晉陵公主便叫了成安公主將貓兒送來東宮,隻是半路卻……”
“不必。”燕景笙打斷他的話。
“殿下?”
“不必說了。”他望著匣中已僵硬乾癟如死物般的一團白毛,又淡淡重複了一遍。
給使聽不出燕景笙的聲音中是悲是怒,或許哪種也不是,可他就是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險些腿一軟摔坐在地。
燕景笙沒有看他,他緩緩伸出手,輕輕地在那團白毛上拂拭。被早春冰冷湖水浸泡過後的絨毛上,殘留下來的隻有刺骨的寒。
他置若罔聞,白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貓兒的白毛,動作很輕很慢。最後,微涼的指尖觸到了白貓脖頸上的一處冰涼。
他垂眸,那是一塊用紅線串著的玉佩,纏繞在白貓脖子上,係得很緊。
手一動,玉佩翻過來,在不顯眼的雕紋旁刻著一個小小的“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