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落下去,良久,也沒有得到回應。
耳邊傳來一絲輕微的歎息,燕潮見埋下頭,將半邊臉埋進軟枕中,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害我落水的不是元五。”
“到底是誰也並不重要。”
她沒有去看傅四娘緊皺的秀眉,隻是沉沉地說著:“重要的是……已經到了該履行我和那個人的約定的時候了。”
這話裡似乎有深意,傅四娘頓了下,緩緩問:“那個人……是誰?”
傅四娘走出丹陽殿時,外頭已是瓢潑大雨,她立在廊下,雙眸定定地望著腳下青石磚,四肢發冷。
她仍記得自己問出那句話後,燕潮見的神情。
她刷地甩開了紛亂的烏發,抬起臉,方才還滿帶寒意的眼睛裡,含著淚珠,滿是黯淡。
“那個人,我的母親,德寧皇後。親手將絞車弩圖交給我的人。”
“你猜猜,她為何把圖紙給我,而不給燕景笙?”
聲音中飽含了太多的幽怨,讓傅四不由呼吸一窒,沉沉灼灼的喘不過氣。
燕潮見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番話的,她連想都不敢想。
難怪,提起已故皇後,她從來都是神情冷漠,眼帶諷刺。
難怪,她那樣聰明的人卻選擇了與自己的胞弟決裂。
難怪,她不願嫁人。
原來從德寧皇後死的那天起,她就再不是公主了。
她成了替死鬼,在暗流湧動的奪嫡漩渦中為那時年歲尚小的太子吸引耳目。那些人是衝著絞車弩圖來的,隻要圖紙在她手中一天,太子便能安全一天。
燕潮見隻不過是將藏在暗處的敵人勾出水麵的一枚棋子罷了。
……這就是,晉陵公主和德寧皇後定下的約定。
傅四娘坐上馬車時已是一身冷汗。她在燕潮見榻前說想助她一臂之力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樣。
公主最開始一定沒打算將此事告訴她,是在聽完自己說了那句“擔心公主”的話後才改了主意。
她將此事告訴她,也許,是因為自己那一瞬的敞開心扉,也許是因為彆的。但無論如何,眼下局麵已徹底明了,公主這是在告訴她,前路艱難,若真想助她一臂之力,不必急,再回去想想。
傅四娘沉下眉梢。
最開始她的確隻是為了自己和阿兄才答應做燕潮見宮外的眼線。阿兄不便和公主時常見麵,她才成了中間的傳信人。
傅四娘很羨慕燕潮見。
她是庶出,在他人手下苟延殘喘,彆人打個噴嚏她都要顫一下,從來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活著。
可燕潮見不同。她身份尊貴,沒有人敢忤逆她,也不必看人眼色行事。
自己費儘心思想要得到的東西,燕潮見從生來便有。
所以當她找上阿兄時,她心想一定是這公主日子過得太好,想找他們添添樂子罷了。
可之後她才漸漸發現似乎並非如此。
若真日子過得極好,怎會如防賊般的時刻注意彆人異動,又怎會找他們這般沒有後台之人做眼線。
就在傅四娘思緒紛亂之時,馬車驀地停了下來。
“四娘子,有人攔了馬,說是有事找。”
這個時候?傅四娘顰起眉,忙掀開一角帷幕,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一下子竄進車內,伴隨著一道含笑的男聲:“四娘子進宮去探望過公主了?”
這聲音讓她的手驟然一僵。
在不遠處的街邊屋簷下,容洵正抱臂而立,隔著雨簾,抬眼衝她一笑。
“進宮是沒事,但你應該沒和公主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傅四沒回話。
她怔怔望著容洵,想起方才燕潮見強撐著的笑臉和滿是黯然的眼神,不禁唇瓣顫抖了幾下,是氣的。
“她受傷時,你是不是從沒去看過她?所以你才能這般的若無其事。”
說出來的話卻很平靜,平靜得有些發冷。
“……可你有沒有想過,公主也是人,她會疼,會失落,會因為沒有人去探望自己而難過。”
“你有沒有為她想過,哪怕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