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的心腹,這等小事都不必多說,她點頭:“你注意著裡頭的聲響,醒了就傳膳。”
說罷匆匆要走,斂霜奇怪道:“天色還早,貴主這是要去哪兒?”
“我得出宮一趟。”燕潮見回眸,“午時就回。”
昨夜因為容洵的事,她那封給傅二的信也沒能叫人送出去。後來左思右想,她把信燒了,決定自己親去一趟傅家。
聖人不許,她就是用些強硬的手段也得出去。
她命人去喚周運,自己則是等在丹陽殿門前。腦中止不住地又浮現起那日傅四娘衝自己展露的笑顏,她那時就該覺出不對勁的。燕潮見低頭揉揉眉心,心裡很沒底。
這時自殿外響起了一道紛亂的腳步聲,雖疾步而行,卻沉著有力,是周運的。
她倏地抬起頭,扒住門框朝前幾步,可還沒等她說話,周運就倏地彎下腰行禮,聲調沉沉,“貴主,今晨傳來消息,傅家四娘子在家中自縊了。”
燕潮見扒住門框的手一滯。
周運知道公主和這個傅家四娘子關係甚好,所以今日得知消息,一早便趕來報給她,他垂著頭,手心不禁泌出了汗,“貴主……”
“貴主!”
旁邊宮人驚呼一聲,忙上前去攙住險些雙膝一彎就要跪倒在地的燕潮見,“貴主,貴主!”
“貴主!”周運也嚇了一跳,站在階下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事想瞞肯定瞞不住,與其瞞,不如早早告訴貴主的好。
他是這麼想的,但此刻看到燕潮見那張發白的臉,驀地生出了後悔。
燕潮見一把揮開來扶她的宮人,抬起頭緊緊看向周運,“什麼時候……她什麼時候……”
周運道:“被她的婢女發現時是寅時三刻,那時就已經……”
他垂著頭,不敢去看燕潮見,她似乎沉默了須臾,然後雲袖一揚,越過他大步朝前而去。
“貴主!”周運忙去追她,“貴體要緊——”
燕潮見倏地回眸,“我要出宮,我必須得去見她。”她的雙眼紅了,聲音顫抖著,分明拚命去壓製著哽咽,卻仍是帶上了哭腔。
周運跟了燕潮見五年,從沒見她哭過。他不由啞聲,說不出話了。隻怔愣地望著她利落轉身,越走越遠。
燕潮見徑自到了離丹陽殿最近的北門,聖人早就下過令不許放晉陵公主出宮,這些侍衛看見她,不敢攔,可也不能不攔。
“公主請回吧,聖人……”
“讓開。”燕潮見冷冷打斷他。
“可是……”
“再說一遍,讓開!”
那幾個侍衛麵麵相覷,卻也不能放行,仍是道:“公主,聖人有令,屬下也隻是遵命行事。”
“都給我把城門打開。”周運從後邊追了上來,神情肅色,他是禁軍都尉,雖是公主的人,可也是聽命於聖人的,幾個侍衛這下有了些猶豫。
周運瞟了眼燕潮見,她仍是沉著臉,執著地站在那裡,根本沒打算往後退一步,他又嗬斥:“聽不見不成?我讓你們把城門打開!”
本來幾個侍衛就不想得罪公主,更彆說是得罪周運,被他一喝,忙點點頭,就要回身喊上邊的人開城門。
“我看誰敢開城門!”
就在此時,自幾人身後響起了一陣匆匆的馬蹄聲,一著玄甲,腰間佩刀,年約三十幾的男人從馬上一躍而下,身後跟著的一隊禁軍徑自散開,將周運和燕潮見團團圍住。
周運皺起眉,直直看向他:“沈將軍這是做什麼?”
那姓沈的將軍眼都沒往他身上瞥一下,朝燕潮見拱手行禮,“公主,我等奉聖人之命,來請公主回殿。”
一隊禁軍不由分說地圍上來,倒沒有半點“請”的意思。
燕潮見冷笑了聲,“我前腳剛到,你們後腳就來了,聖人的消息倒是靈通。”
沈將軍像聽不出她話裡的諷意,腳步一退,讓開前路,伸手擺了個“請”的姿勢,“這是聖人的意思,還望公主莫要為難屬下。”
“貴主……”周運看向她,幾個侍衛他可以拿禁軍都尉的身份去壓,可若是對上這姓沈的……
燕潮見默了默,垂下眸,“回去。”她說得很艱難,這兩個字像是從嘴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聖人既然派了一隊禁軍來攔她,那她就絕出不去了。若要硬來,周運一人也寡不敵眾。
沈將軍瞥著燕潮見沉沉的眉眼,心裡有幾分同情,不過聖人的意思誰也不能忤逆。
燕潮見被送回了丹陽殿,周運也沒法再跟進去,站了一會兒,隻得轉身離去。
秋末候在殿前,看見燕潮見回來,被她的臉色嚇了一大跳,“貴主這是怎麼了?”
燕潮見沒理她,腳下不停地步進了寢殿。
她沒進內室,在殿前站定,這時四下沒有旁人,她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倚靠在了牆上,窗扉外的亮光照進來,在她的額間打了下昏暗的陰影。
沒有宮人敢上前說話,斂霜和秋末也隻敢站在殿外看著燕潮見蒼白的麵容著急。
燕潮見到了此時,心底竟沒有恨,沒有怨,隻覺得空蕩蕩的。
若要怪誰,那首當其衝要怪的就是她自己,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從一開始不該把她卷進來。
她分明知道的,隻有越遠離她,才會越安全。
所以她對燕景笙、對虞家,對江重禮,乃至是對元五都冷臉相待。可偏偏還心存著一絲妄念,覺得對她不用這樣,自己能護住她。
燕潮見的眼角很紅,下唇幾乎快被她咬破了。可傅四娘再也沒法哭了,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哭。
驀地,不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聲響,是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她滯了下,抬起頭,眼底藏著無助和悲傷,就好像是置身困境,在渴求著誰能來拉她一把,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燈罩下的燭火被風一吹,晃了晃,險些熄滅了。
容洵扶住殿門,就這麼靜靜注視著殿內的她,腿一抬,跨過門檻,緩緩上前幾步,在她的身前站定。
“公主,我帶你去找她。”
他垂著眸,說這話時,眼底沒了掙紮,隻剩下一片冰冷。
但燕潮見怔怔地被那隻伸向自己的手吸引了注意,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