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容洵跟著垂眸掃了一眼,眉心瞬時就擰了起來,畫上的女子,容顏端麗,鳳目熠熠,眼尾深長微挑,才畫了一半,但不是燕潮見又是誰。
與容洵沉下來的臉色相反,燕潮見卻有些新奇,還問他:“容三,你看得出這畫裡的人是誰嗎?”
容洵撇撇嘴角,沒說話。
青魚方才因為燕潮見忽然出現一時慌了神,這會兒自己的畫被人瞧見,登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紅了,“對、對不起……公主,我……”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燕潮見道,“你在這兒畫了多久了?”
“快一個多時辰了……”他有些膽怯,他畫得那麼不好,卻還被公主本人看見了,青魚如今是真想把之前心血來潮的自己罵一頓。
燕潮見盯著宣紙上的自己,不由微微彎了眉眼,“這也能算是我曾經活在過這個世間的證據吧。”
“公主……?”
燕潮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二皇子被禁足在宮裡了,大概十天半個月是出不來的。”
青魚微愣了下,“他犯了什麼錯嗎?”他以為那個人是不會做錯事的……
燕潮見道:“你還記得你給我的那張畫像嗎?他既然敢在燕景笙身邊安插眼線,那就不要怪被彆人反將一軍。我的阿弟可是個很厲害的人,”她說到這兒笑了笑,“二皇子鬥不過他的。”
那日在花苑裡,燕景笙說“我會讓阿姊看見,阿姊想看見的東西的”。
他也的確做到了。
他隱忍了很多年了,這些年他過得很不好,到了如今,羽翼豐滿,再不用去過曾經那樣的日子,不僅如此,他還會一步一步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她一直想要護著的弟弟,終是長大了。
青魚聽得有些懵懂,但卻沒放過燕潮見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他瞬時覺得心揪痛起來,他不想讓公主露出這樣的神情。
燕潮見又垂眸看向畫,“這幅畫,能送給我嗎?”
“可它被我臟了……”
她搖頭,青魚抓了抓衣角,才低低道:“隻、隻要……公主不嫌棄。”
燕潮見將那張宣紙折成四方收進袖中,這才側眸看容洵一眼,容洵垂垂眸,“我在外麵等你。”說罷,腳下一移,步到了門扉旁。
青魚知道公主會親自來找自己,肯定是有什麼事的。忙收了筆墨,回身走進書齋,越過容洵時,挪挪視線,沒敢看他,還有一點點心虛。
他那點心虛自然逃不過容洵的眼睛,他挑挑眉,心道這病歪歪的小白臉看見自己心虛什麼?
他自然不知道青魚那天被二皇子掐住脖子,情急之下讓他背了黑鍋的事。
燕潮見坐下,接了青魚奉上來的茶,掌心連著指間登時湧上了暖意,不過因著有傷,她不敢多碰,將茶蠱又放回案幾上,她呼出口氣,抬眼望了望這個書齋,很大,但也很冷清。
“青魚,我今日來,是為了……”她頓了頓,不知該不該直接問。若是不相乾的人她也許就不會有這份猶豫。但青魚對她而言,有些不一樣。
端正跪坐在對麵的青魚聞言抬抬眸,像是早就知道什麼似的,微微彎彎眉眼,眼角淚痣閃著妖治的微光,“隻要是公主問,我什麼都會說的。”
燕潮見垂眸,複又抬眼看他,“那好,我就直接問了。”
“你在被二皇子帶來這個宅邸之前,在哪裡,做什麼,是什麼人?”
隨之她的話音落下去,屋內空氣明顯寂靜了一瞬。
青魚看著桌案前的嫋嫋茶煙,神情有些晦暗,他抿抿唇,似乎在想什麼,白淨纖瘦的手指抓緊了衣擺。
半晌,他低低地說:“對不起……公主……”
“我不記得了。”
屋外倚靠在牆邊的容洵聽完這話,神色並不意外,似乎早有預料,他悠悠立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邁下了台階。
容洵出了宅邸,跨上馬,徑自到了衛國公府大門前。不過沒有上前敲門,而是一轉彎來到了一堵高牆前,膝一曲,腳一點,嗖的就躍上了牆頭。
也許就是這麼巧,他還沒再一躍落到院中,迎麵就和正立在廊下的江重禮四目相對。
也好,他在心裡低道,隨後扯起嘴角,衝他打了個招呼:“江世子,冒昧打擾,幫我個忙吧。”
今日在傅家,她握著他的手問他:“你選了我,對嗎?”
他卻說:“我沒法選你。”
他的確沒法選她。
就算她的手因為這話僵直了下,他的心揪痛得不敢抬眼看她,他也仍舊會是這個回答。
今日在暗道裡,他對她刀刃相向,用幾乎能殺死她的力道。而這種事他沒有任何把握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所以才會一邊希望著自己能成為她相信的人,一邊又希望著她不要相信自己。
他的身體,他的神智,起碼現在,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所以,他隻能找一個她相信的,且不會被旁人操控的人來,替自己做這件事。
江重禮聽了他的請求,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淡淡抬眸看向他,“那你呢?”
“我?”
容洵輕笑了聲,眉眼間帶著幾分少年郎的意氣風發。
“我要去和曾經的自己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