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跟你說聲晚安,今晚也要睡個好覺知道嗎?”因為時間緊迫,鹿楚說話的語速都變快了許多。
梁璟“嗯”了聲,淡聲道:“記住了。”
然後就把聽筒遞給了宋芝。
宋芝和鹿楚簡單說了兩句就掛掉了電話。
梁璟剛要起身打算回房間,宋芝忽然叫住他,聲音溫柔地說:“小璟,阿姨想跟你說件事。”
本來想操縱著輪椅回房間的梁璟便沒有動,乖巧地說:“阿姨你說。”
宋芝沉吟了片刻,才開口把事情說出來:“小璟,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晚上睡不著,白天才會睡會兒?”
梁璟低下頭,沒說話。
“白天睡還會做噩夢嗎?”宋芝看著他問。
梁璟抿緊唇依舊沉默著。
宋芝心裡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她隻是選擇用疑問的語氣說出來,顯得稍微委婉一點。
“小璟,”宋芝話語輕柔道:“你願意見見心理醫生嗎?”
梁璟的身體緊繃,手指攥成拳頭。
“阿姨知道有個心理醫生,人很好,我們去找他看看好嗎?”
半晌,梁璟才晦澀地回她:“對不起阿姨,讓你為我費心了。”
宋芝心疼地輕皺眉,剛想說不用對她道歉,梁璟就又寡淡道:“讓我考慮一下可以嗎?”
宋芝心底稍微放鬆了一點。
至少沒有直接拒絕。
“好。”宋芝笑著回。
.
鹿楚掛掉電話後回到宿舍就把那個盒子放到了江爽的床鋪上,然後就去水房洗漱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和平常一樣一分一秒地流逝過,眨眼間就到了鹿楚競賽結束要回家的時候。
競賽結束的前一晚,鹿楚晚上回到宿舍不斷地打噴嚏,江爽擔憂地問:“楚楚你怎麼了?不會是要感冒了吧?”
宿舍裡的另一個女生也說:“這兩天變天,注意點吧,聽說明天還有大雨。”
鹿楚用衛生紙擦了擦鼻子,略帶鼻音道:“可能有點著涼,沒事。”
……
梁璟這晚躺在床上,聽了一夜的風雨。
零點一過,就是母親的生日。
他還小的時候母親為了穩住事業,不得不隻身一人帶著他去了南方的城市生活,父親因為醫生這個職業,也不便離開這裡,一個人照顧著比他大三歲的姐姐。
這些年來,一家四口常年分開,隻有在節假日才會團聚在一起,但感情一直都很好。
車禍發生的那一天,正是他和母親搬回明城來生活得日子。
本以為從今以後,母親在明城的總公司上班,他也轉回和姐姐同一所中學讀書,一家人就再也不會分開。
然而,天降災禍。
梁璟因為從小就跟在母親身邊長大,對母親的感情最深,所以就導致現在更加痛苦不堪,無法自救。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裡堵悶難受到感覺自己呼吸不暢,他絲毫沒有辦法。
往年每到這一天,哪怕父親和姐姐不能和他們團聚,他們一家四口都會開視頻的。
他會給母親買生日蛋糕和生日禮物,會給母親唱生日歌。
隻是全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都已經變成了他人生裡的回憶。
梁璟睜著眼眸,黑暗的房間裡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他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地響起,這些他還活著的證據,混在窗外的雨聲中,不斷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他一遍遍地默念著“對不起”,自責和愧疚像殘酷的刑具一般折磨著他。
讓他本來就傷痕累累的心更加遍體鱗傷。
煎熬了整晚,終於迎來了白晝。
但痛苦並沒有消失。
儘管已經風停雨驟,可依舊沒有太陽。
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壓頂。
梁璟坐在床邊,望著窗外暗黃的天氣,過了會兒才站起來,緩慢地繞到床的另一邊,坐到輪椅上出臥室。
宋芝這幾天其實有好幾次想問問梁璟有沒有考慮好,但又怕把他逼的緊了,反而適得其反,於是就耐心地等著他主動開口。
但這孩子說考慮一下仿佛隻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早上吃過飯,在要離開家前宋芝終於又問了問梁璟:“小璟,看心理醫生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梁璟垂下眼,手有些用力地攥著輪椅的扶手,低聲對宋芝說:“阿姨,我會好的。”
“其實也沒什麼,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沒事了,你彆擔心。”
宋芝知道梁璟這是在拒絕了,她暗自歎了口氣,心裡想著等楚楚晚上回來再具體討論勸勸梁璟,便沒再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隻是溫聲囑咐他:“你小鹿姐下午就回來了,估計傍晚到家,小璟在家裡等她吧,晚上我下班後回家來接你們,咱們出去吃。”
梁璟不明情緒地應:“好。”
可是,這天傍晚,鹿楚拖著生病的身軀昏昏沉沉回到家,發現家裡空蕩蕩的,並沒有梁璟的身影。
鹿楚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沒有他。
所有衣服行李都在,拐杖也在,家裡所有的一切都如常。
隻有他和輪椅沒了蹤影。
放在陽台的畫板上還有一副他畫好但沒有放起來的畫。
畫的右下角處有一點弧形,紙張上畫著幾根蠟燭,燭光跳躍搖曳,仿佛真的在鮮活地燃燒著。
但鹿楚辨不出他畫的是什麼,心慌意亂的她也沒心思去猜他想表達什麼。
她的手機關機了十幾天,早就沒了電。
鹿楚心裡一咯噔,急忙用家裡的座機給梁璟打電話,卻在聽到來電鈴聲從他的臥室裡傳出來。
他連手機都沒有帶。
鹿楚顫抖著手用座機撥通了宋芝的電話。
在宋芝接起來的那一刹那,生病的她用疼痛的喉嚨發出沙啞的哭腔來。
鹿楚慌張地顫音哽咽道:“媽,小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