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的梁Z悶不做聲地坐在沙發上,突然就覺得被他藏進包裡的牛軋糖不香了。
小鹿姐怎麼能……
送他的跟送莊醒的一樣,就連裝糖的袋子都一模一樣。
真的好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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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吃過早飯後就一起去了醫院。
這是莊醒第一次來醫院的心理科室,他原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踏入心理相關的科室,還是陪同自己最好的朋友來看病。
莊醒坐在鹿楚旁邊,親眼看著梁Z跟著那個臉上浮著溫和笑意的男醫生進了診療室。
在門被關上後,他低低地歎了口氣。
鹿楚扭臉看向莊醒,輕聲問道:“怎麼了?”
莊醒還未說話,眼就漸漸紅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哽著嗓音低聲回鹿楚:“心疼梁Z。”
“這兩個月我想過無數可能,最壞的念頭都閃過好幾次,但沒料到是這樣。對他來說,這種結果比我想的最壞的結果還要壞。”
莊醒緩了下情緒,垂著眼捏住一顆牛軋糖,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裡,又繼續道:“梁Z心性很高的,出事之前的他有多意氣風發,現在的他就有多自卑敏感。那麼驕傲的性子,怎麼會允許自己以後都要借助一根拐杖拖著一條沒有知覺的腿生活下去啊?”
莊醒越說越難過,他強忍著快要掉出來的眼淚對鹿楚帶著哭腔說:“我知道他有多無助絕望,也不怪他情緒突然暴躁和我吵架,我就是好心疼他,可是我不敢讓他看出來我替他難過,我怕他覺得我是在可憐他同情他。他會受不了的。”
莊醒也不過才十五歲,和梁Z一樣大的年紀,對於這種事的處理,鹿楚覺得已經超出同齡人了。
他會知道梁Z需要的不是他的特殊對待和照顧,而是和原來一樣建立在平等上的互損互懟的交流模式,所以他才在和梁Z相處時表現的和之前相處起來無差。
他心裡其實什麼都懂。
鹿楚嗓音溫和地對莊醒說:“我理解你的感受,在事情剛發生的那段時間,我也有過相同的感覺。”
“但我覺得,至少到目前為止,小Z並沒有向命運和現實屈服,他一直在努力地抗爭著,哪怕曾經想要過放棄,可依舊在堅持讓自己好起來。”
“這樣的小Z,”鹿楚淺淺笑著,話語堅定地輕聲說:“肯定會好起來。”
“他會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全新的生活。”
“但他可能再也無法做他喜歡的各種有趣的運動,不能騎自行車,不能玩滑板,不能滑輪滑,也無法打羽毛球乒乓球籃球……這些都是他愛的運動。”
鹿楚確實不了解這些,她稍微怔忡了下,隨著莊醒的話,腦子裡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個少年的身影,他在騎自行車、踩滑板、玩輪滑,他在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打籃球……
他的身姿矯捷,充滿朝氣和活力,無比的意氣風發,陽光開朗。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梁Z。
但是,“你也說了,隻是有可能。”
所以,也有可能,他能再次去做他喜歡的事情。
莊醒愣了愣,染了些紅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起來。
此時的梁Z正在診療室,由肖諾帶著對他進行空椅療法。
他的麵前放著三把空椅子,肖諾對他說:“現在,你的父母和姐姐就坐在你麵前,你有什麼想和他們說的,都可以說。”
梁Z開口說話之前,眼中就盈滿了水汽。
他視線模糊地望著麵前的三把椅子,仿佛真的看到了父母和姐姐就坐在這裡,笑容滿麵地望著他。
梁Z帶著哭意張開嘴,低低呢喃:“小Z想你們了……”
“對不起,對不起爸媽,對不起姐姐,我過的並不好,我真的……想跟你們一起,不要分開……”
他越說情緒越激動,直到把所有藏在心底的、從未告訴過其他人的話都傾吐出來,肖諾才出聲,繼續對他說:“你要不要試著坐到你父親的椅子上?”
梁Z慢慢地挪動著身體,用手撐著坐到了左邊第一把椅子上。
他淚眼朦朧地坐在上麵,聽到肖諾話語溫和地詢問:“你覺得你父親會想對你說什麼?”
“我爸會對我說……說……”梁Z眼睛裡蓄滿眼淚,哽咽道:“小Z你要好好活著,要開心快樂地過每一天,不要……不要總想念我們,以後是個大男孩了,學著堅強起來,照顧好現在照顧你的宋阿姨和小鹿姐……”
……
一般空椅療法隻放一把椅子的。
但梁Z的情況特殊,他同時失去三位至親。
每一位他都很在意,無法取舍。
肖諾也是第一次對患者采用同時放三把空椅的方法,一開始還有一點點擔心,但治療起來後他發覺其實還算順利。
就是對梁Z的情緒消耗過大,需要好好緩解。
肖諾和梁Z從診療室出來的時候,少年的眼睛往常比任何一次都要紅腫。
他的神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
但其實心裡是舒暢了些的,因為把情緒發泄了出來。
鹿楚立刻就走了過去,挽住了他的手臂,給了他一點支撐。
莊醒也跑過來,小聲問梁Z:“還好嗎?”
梁Z點了點頭,沒說話。
宋芝和肖諾簡單交談了幾句,隨即就帶著三個孩子出了醫院。
午飯選了一家飯店,梁Z雖然看起來疲倦,但好在食欲還不錯。
幾個人吃過午飯就上車啟程去海邊。
宋芝在發動車子的時候對他們說:“要三個多小時呢,累了就休息啊。”
“不累不累,阿姨我陪您聊天!”莊醒特彆有活力道。
梁Z因為心理治療消耗的情緒太大,確實疲累不堪,上了車沒多久就閉上眼睡了。
鹿楚給他搭了條她提前準備好的毯子,免得著涼。
良久,梁Z的腦袋歪歪斜斜地要養旁邊倒去,可另一邊是車窗,磕到的話絕對會疼,還會讓他醒過來。
鹿楚見狀急忙伸出手,準確托住了他的半邊臉頰,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梁Z的腦袋慢慢往自己肩膀上輕推過來,最後讓他靠住了自己。
總比磕在車窗上好一點。
梁Z睡前以為自己肯定會做夢,夢到父母,夢到姐姐。
但並沒有。
他一路睡到宋芝把車開到酒店,都沒有做任何一個夢。
這是他第一次無夢好眠,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個小時。
要下車的時候鹿楚輕聲喚他:“小Z?小Z?”
梁Z聽到有人話語溫柔地在叫他,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眼皮掀開,他就看到了鹿楚那張肌膚勝雪的恬靜容顏,女孩子輕輕蹙著眉,眸子清亮的垂著眼睫凝視他,性感的含珠唇一張一合,正在喚他。
而,兩個人距離那麼近,近到她的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梁Z這才發覺,自己正歪頭靠著她的肩膀。
人幾乎都要倒進她懷裡。
鹿楚見他終於醒了,話語清淺地笑道:“到酒店啦。”
梁Z倉皇坐直身子,胡亂地點了點頭,應:“嗯。”
已經下了車幫宋芝把行李拿下來在旁邊等著的莊醒瞅向梁Z,嘴角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來。
梁Z從車上下來,鹿楚隨即也下了車。
宋芝把車停好回來,帶著他們到前台辦理了入住。
兩間房,鹿楚和宋芝一間,梁Z和莊醒一間。
都是兩張床,空間寬敞,落地窗外就能看到沙灘和大海,景觀很美。
這會兒正是傍晚,夕陽下的海灘格外格外漂亮,天空邊際仿佛出現了火燒雲,紅彤彤的一大片,連接著蔚藍色的大海,異常綺麗。
鹿楚放下行李沒多久就換了衣服和鞋子跑去敲響旁邊的房門,她在外麵話語輕柔帶笑地說:“小Z,莊醒,我們去海灘上看夕陽呀!”
莊醒的聲音立刻就傳來:“好的姐!等我換身衣服!”
梁Z沒有特意換,隻是進了衛生間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
門被打開的時候,莊醒一身花裡胡哨的海灘襯衫和海灘褲,腳上踩著人字拖,胸前還掛著一架相機,特彆應景。
而梁Z還是那身裝扮,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和黑色褲子,腳上一雙板鞋。
他望著站在門邊的鹿楚,霎時就怔愣住,傻傻地杵在了原地,像是丟了魂兒。
麵前的女孩子穿著一條碎花短裙,上身是同款花色的露肚臍的小吊帶背心。
女孩子的肩頭渾圓白皙,腰肢纖細,堪堪盈盈一握,牛奶肌光滑瑩潤,細膩得仿佛上等好玉。
兩條細直的長腿暴露在空氣裡,瑩白的腳丫穿在透明帶的拖鞋裡,看起來更加嬌小玲瓏,瘦削的腳背上依稀可見青色血管。
她平日裡上學無一例外都會梳成高馬尾,而此時此刻,那頭烏黑的秀發柔順地披散開,如瀑一般。
雖然並沒有化妝,也正是因為未施粉黛,才讓她更加的清純動人。
在他眼中,她就是人世間最純淨的少女。
小鹿姐怎麼可以……這麼美。
梁Z烏黑清澈的眸子裡湧起暗浪,他不動聲色地抿了抿薄唇。
有點……露。
不想彆人看到這麼美的她。
在莊醒高高興興地要去沙灘玩的時候,梁Z忽然又轉身拄著拐杖回了房間。
好似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