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很多,後來肖諾讓他坐到姐姐的那把椅子上,問他:“你覺得你姐姐會對你說什麼?”
“姐姐會對我說……小Z,姐姐從不後悔撲過去為你擋住,你能好好活下來,就是姐姐最想看到的,不要難過小Z,不要覺得愧疚,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好好地生活吧,卸下這些負擔,好好地活著。”
治療時他說的這段話,在夢裡一字不差地,姐姐都說給了他。
梁Z吹著海風,眼睛乾澀。
之前是他一直做同一個夢,在夢裡車禍一次次發生著,而他無能為力,無法改變,這讓他像是被輪回一般,重複經曆著最痛的事,心如刀割卻毫無辦法,所以覺得痛苦,愧疚也隨著一次次的夢境不斷地增多,如洪水猛獸。
而現在,他借助心理治療正在慢慢地放下這件事,卻也感覺父母和姐姐好像離他越來越遠,心也越來越空,仿佛快要成為一處空曠荒蕪寸草不生之地。
梁Z的目光落在遠處天海交接的地方。
半晌,他呢喃道:“能不能多來夢裡看看我?”
爸媽、姐姐,以後你們能不能……多來夢裡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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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莊醒醒來後發現梁Z還躺在床上,小聲嘟囔道:“奇怪,今天怎麼懶起來了?”
平常梁Z都是很早就會醒過來起床的,今天倒是反常了。
莊醒沒有多想,先進了衛生間去洗漱。
然後等他把自己慢騰騰地收拾好,梁Z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莊醒更覺得不對,他稍微有點聲音都會把梁Z吵醒啊?這都折騰大半天了,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莊醒走過去,這才注意到背對著他朝落地窗睡的梁Z臉色一片緋紅。
莊醒立刻伸出手摸了摸梁Z的額頭……
好他媽燙!
莊醒急忙喊梁Z:“梁Z?梁Z?”
梁Z眉峰擰緊,意識混混沌沌的。
莊醒轉身跑出門外,拍響隔壁的房門,他在門口邊敲門邊大聲喊:“宋阿姨,小鹿姐!梁Z發燒了!”
鹿楚很快就打開了門,她擰緊眉心擔憂地問:“小Z怎麼了?”
莊醒哭喪著臉,快速道:“發燒,高燒!特彆燙!”
鹿楚急忙拿上房卡急忙就跟著莊醒去了他們的房間。
莊醒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著鹿楚,還不忘問鹿楚:“小鹿姐,阿姨呢?”
“我媽今天要見和工作上有合作的朋友,一大早就出門了。”
鹿楚說完就來到了梁Z床邊,她彎腰伸出手摸了摸梁Z的額頭,確實太燙手。
“小Z?”鹿楚蹲下來,焦急的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她輕輕地喚著他:“小Z?”
梁Z掀開沉重發熱的眼皮,雙眼通紅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邊的鹿楚。
他張了張嘴,口腔裡一片灼熱,乾澀的聲音像是生了鏽,啞啞的:“小鹿姐……難受。”
鹿楚蹙緊眉,對他溫軟地說:“你在發高燒。”
“稍微忍會兒,”鹿楚說著就扭臉對手足無措的莊醒說:“莊醒,去把毛巾用溫水浸濕拿來。”
“好……好的!”莊醒立刻就奔進了衛生間。
鹿楚掀開梁Z身上蓋的被子,她用力又小心地托著梁Z坐起來,開始給他脫他身上穿的T恤。
梁Z燒紅的臉更甚,他閉著的眼睛睜了睜,手抬起來摁在她的手背上,羞赧地喊她:“小鹿姐……”
乾澀的聲音中帶著難為情。
“給你把上衣脫了,物理降溫。”鹿楚解釋。
梁Z不再阻止,手緩緩地垂落下去,配合著鹿楚把T恤脫了下來。
莊醒拿著毛巾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光著膀子的梁Z靠在鹿楚懷裡,鹿楚小心翼翼地摟著他。
莊醒當場震驚,機械地把毛巾遞給鹿楚,就聽到鹿楚說了一段話,他也沒聽進去,腦子仿佛不轉了。
鹿楚見莊醒一臉懵的模樣,又喊了他一聲:“莊醒?”
莊醒這才驀地回過神來,連忙道:“什麼事,小鹿姐,你儘管說!”
鹿楚歎了口氣,隻能對他重複說一遍:“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藥店,買點退燒藥回來,再買些酒精和棉簽。”
莊醒點點頭,跑走之前還問了鹿楚一句:“買酒精乾什麼啊小鹿姐?”
難受地閉著眼睛的梁Z聽到莊醒這句話,嗓音嘶啞地嘟囔了句:“蠢。”
鹿楚被他逗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下。
能這樣打趣,應該沒什麼大事。
她很快又收斂起笑,細致地給梁Z擦了擦後背。
然後把人放到床上,自己快步去了衛生間,繼續用溫水濕毛巾,再折回床邊給他擦胸前、手臂。
被子被撩到了一邊,在鹿楚幫梁Z擦完上半身後打算給他蓋被子的那一刹那間,她的目光忽然閃爍了下,隨即臉頰迅速染儘紅暈,就連胸腔裡的心跳都快速起來。
鹿楚幾乎是一瞬間就彆開頭撇開了視線,手抓著被子給梁Z蓋好,又抱過莊醒床上的被子來,給梁Z蓋上第二層。
然後鹿楚就拿著毛巾快步進了衛生間。
她在清洗毛巾的時候腦子裡還不斷地閃過剛才不經意間看到的……小Z他……
鹿楚的臉頰緋紅,就連身體都開始發燙,仿佛被梁Z傳染了似的。
“正值身體發育的年紀,”鹿楚垂著眼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又正好是早晨,有這種反應……很正常,很正常,非常正常。”
反正不會是因為她弄的。
不會的。
鹿楚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把洗乾淨的毛巾搭好。
莊醒買了藥跑回來,結果發現鹿楚不在房間裡,他嘀咕著走到梁Z的床邊:“小鹿姐呢?怎麼人不見了?”
梁Z昏昏沉沉地不想張嘴說話,就當沒聽見。
鹿楚隨後就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從裡麵走了出來。
“小鹿姐,我買回來了。”莊醒把藥遞給鹿楚。
鹿楚先拿出退燒藥來,按照用法用量把藥片喂進梁Z嘴裡,然後從端來溫水的莊醒手中接過水杯,讓梁Z就著水吞下去。
梁Z吃完藥皺了皺眉,躺下後就聽到鹿楚輕笑無奈道:“張嘴。”
梁Z沒睜開眼睛,也不問是什麼,聽到鹿楚讓他張開嘴,他就乖乖地張了嘴。
然後一塊牛軋糖就被喂進了他的嘴裡。
“含著吧,會稍微緩解一下苦。”
她的指腹劃過他微涼的薄唇,梁Z忍不住用舌尖輕舔了一下嘴唇。
鹿楚擰開酒精,拿了棉簽蘸上,就慢慢掰過梁Z的腦袋,在他的頸部大動脈處輕輕地擦拭起來。
旁邊的莊醒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要我買酒精,小鹿姐是要給梁Z降溫啊!”
鹿楚笑笑,應了聲,“嗯。”
兵荒馬亂的一早晨讓莊醒的肚子咕咕叫起來,鹿楚的手一頓,扭臉笑著對莊醒輕聲說:“你去吃飯吧,我守著小Z就行。”
莊醒也確實餓的不行,走之前問鹿楚:“小鹿姐要吃什麼嗎?”
鹿楚搖搖頭,“還不餓,你去吧。”
等莊醒離開,房間裡隻剩下梁Z和鹿楚。
鹿楚在給梁Z用酒精降溫完後,剛要起身,陷入昏睡的梁Z不自覺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他緊緊閉著眼,嘴裡仿佛在說什麼。
鹿楚聽到了“姐”字,輕輕歎了口氣,知道梁Z是又在喊梁玨。
她也回握住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梁Z的聲音清晰了點,鹿楚終於聽清楚了他呢喃著的到底是誰的名字。
“小鹿姐……”
鹿楚的身體微僵,和他交握住的手指都莫名地開始發起燙來。
梁Z像是陷在了夢裡,一遍遍地喊著她,聲音很低,好似快染上哭意,又透著委屈和慌張。
鹿楚受不得他這般難過,話語格外溫柔地輕軟回:“我在。”
“小Z,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