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頭,言簡意賅地回答:“在追你。”
她一手沒托穩,椰子咣當砸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兒。
片場並非隻有她一個人,周遭所有工作人員不可思議地看過來,連正在喝椰子水的導演都被嗆到,捂著嘴唇在顯示器後頭咳嗽起來。
那一周盛千夜幾乎被問了五千次“你是不是要當華彥老板娘了”,劇組忽然盛傳她帶資進組,她背後的資本是自己老板。
就連合作夥伴看她的眼神中都帶了一絲震撼和敬佩。
她倒希望自己帶資進組,可惜組裡帶資的隻有一位,是劇組的女二號。
這女二號何澄是演藝世家出身,爺爺是顯赫一時的商賈,父母在生了仨兒子後,於四十多歲誕下她,老來得子的珍惜程度自是不必講,更何況還是小女兒。
小女兒天生一雙泫然欲泣的眼,從小又被家裡寵著,第一次在外拍戲,受了點磕磕碰碰都往下大顆掉眼淚,有回拍完戲嗓子疼,還當場哭崩了。
觀眾雖覺得何澄作,可女生一看就是在愛裡長大的,所以受不得絲毫委屈。
那樣的能力啊……在盛千夜十四歲的時候就失去了。
懂事都是需要代價的,如同每一塊玉石成形前都要經過無數次打磨,是過程的痛楚才造就了相對圓滿的果,而其中不足為道的長夜痛哭都須得自己承受。
長不大是因為有人寵有人撐腰,所以不必逢迎討好。
那天在劇院拍一場滾落摔傷的戲,台階邊沿有鋼筋和模板裸露,導演喊卡了後,盛千夜和何澄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她的比何澄的要更嚴重一些,可惜何澄向來會表達,抽抽搭搭好幾下,多數工作人員就又圍了過去。
盛千夜看著自己手心被蹭掉皮的傷口,有紅血絲正往外滲。
她其實還蠻怕痛的,大概是習慣忍著,傾訴欲會緩解的那部分痛被憋住,隻好轉移向彆處。
好在她已經讓助理給自己準備一個藥箱了。
盛千夜在原地等了會,結果助理反常地沒有抵達,她回過頭,發現傅修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
他從助理手上接過藥箱,走到她麵前。
“手拿出來。”他邊拆棉簽袋邊說。
盛千夜狐疑地瞧了他一會,手勢伸出去了,說的卻是:“你給我箱子就行。”
男人罔顧她的提議,強行掰開她手掌,下壓手指抬高她掌心,給她料理傷處。
蘸了酒精的棉簽在傷口周遭滾了圈,他皺眉問:“痛不痛?”
盛千夜心想這麼霸道總裁瑪麗蘇的台詞也敢問我?
“不痛。”
棉簽猝不及防壓上傷口,她痛得下意識“嘶”了好幾聲。
盛千夜:“……”
“我沒用力。”他說。
盛千夜沒回話。
傅修低聲繼續:“痛就痛,痛也沒什麼可恥的,沒必要全一個人硬抗。”
劇場暖黃色的燈光傾瀉下來,有細微粉塵在光柱中漂浮,他的聲音帶上暖色調。那張臉也莫名落拓順眼了幾分。
她舔舔唇角,聲音散漫:“你來當我人生導師的啊?”
製冷空調一言不發,把方形的創可貼貼進她手心。
二人再次見麵是在盛星雨的生日宴會上。
那時候她正和好久沒見的一個男演員交談甚歡,從幾年之前彼此的處女作聊到往後發展,又聊到市場喜好,分析最近的觀眾喜歡看什麼題材。
正到興頭上的時候,經紀人來找她,說是公司有點事。
她將信將疑地跟著經紀人出去,上了車才發現隔座坐的是傅修。
看到傅修,她就知道什麼公司有事都是托詞,公司能有什麼事,分明是這男人又以公謀私。
她早有預料地問:“什麼事?”
“酒店在哪?”他關車燈,“我送你回去。”
盛千夜一頭霧水:“送我回去乾什麼?生日會還沒結束。”
“回去看劇本,明天要拍戲。”
這一整晚真是莫名其妙,他說的話更莫名其妙——她拍戲有他什麼事兒?
她身為一名合格的演員,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安排好,”盛千夜側身扳門鎖,“沒彆的我就先下去了。”
誰知他先她一步把車門鎖上,盛千夜被擺了這麼一遭,也是萬分費解。
她回身看著傅修,擰眉:“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不想你和那個男的在一起說話。”
“……”
難以想象這話居然是從傅修嘴裡說出來的,盛千夜吸了吸鼻子,果然敏銳地聞到了酒味:“你喝酒了?”
她自知和喝了酒的男人難講道理,隻好儘量直入主題:“我和你沒有關係,和誰說話也是我的自由……”
傅修像是聽到了什麼刺耳的句子:“你說誰和誰沒有關係?”
“我和你啊。”
“我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
盛千夜話才說到一半,身後車窗被人用手壓住,帶著醉意的男人壓住她唇瓣,觸感加深。
她瞠目了幾秒,反應過來時要推開他,但任她如何掙紮,他都巋然不動。
離開時,傅修眼眸沉暗地問她:“這下算不算有關係了?”
終於掙脫開男人懷抱,盛千夜感覺自己嘴唇都要被這人咬腫了,怒不可遏地把身上外套和手邊紙袋往這放肆的男人臉上扔去,開了鎖,咬牙切齒地走遠了。
她要踢他,腿居然也能被他膝蓋壓住。
太丟人了,她盛千夜近身搏鬥怎麼會有輸的時候?還是被人不能動彈地按在車窗上?還被親得毫無還口之力??
她現在恨不得重新折回去讓傅修也體驗一把被壓的感覺,但衡量了一會覺得好像不太劃算,隻好回頭又泄氣般地罵了幾句。
男人的車在夜色裡停了很久很久。
直到秘書聞訊趕來,看著他眼角的一處新傷踟躕:“您這是……?”
“沒事。”
男人摸了摸眼角,低笑:“細致來說……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