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小嬌,周圍的人都愣了，尤其是沈清秋立刻扭頭盯著蕭暮雨。
蕭暮雨輕垂了下眸子，片刻她抬起頭,神色很平靜地開了口。
“我爸他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好父親好丈夫。迷上賭博後的他再也無心工作,我媽掙得錢也都被他搶走，拿出去賭了。他一旦輸了就酗酒,回家就會打我和我媽。
我媽特彆恨他,連帶著恨我。終於,我十歲的時候,他欠了賭債走投無路了,入室搶劫的時候殺了人一家子,被判死刑。我媽解脫了,她不喜歡我,卻也沒有拋棄我。後來她有一個喜歡的人了,可對方家裡因為我的存在,始終不肯接受她,最後,她和對方分開了。於是她嫁給了另一個男人,也就是我的繼父。
這個男人婚後對我媽的好也沒持續多久,非打即罵,也是個酒鬼。我媽把一切都怪在我的頭上,卻又舍不得離開這個男人。我繼父也不喜歡我,為了討好他,也是為了發泄對我爸的恨意，我媽也開始像我爸一樣，不舒服了就喝酒,喝完……對我同樣非打即罵。”
蕭暮雨語氣平淡無波，情緒都沒什麼變化，說起這些事來仿佛是在說故事，卻聽得沈清秋臉色越發難看，眼裡神色更是變了又變。
“其實也沒什麼，她還是在養我，也送我讀書。隻是我漸漸長大了，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在場的人都是成年人，雖然沒經曆過卻聽得太多了，沈清秋從聽到她有繼父開始心就提了下，聽到這裡，頓時覺得血衝大腦，渾身又冷又怒，這種憤怒和她對自己的認知完全不符，當下沈清秋唇就抿了起來，左手也握得死緊。
但是這種憤怒在看到蕭暮雨那冷靜到漠然的臉時，又變成了無儘的疼，纏在心口，讓她呼吸都悶了起來。
“說起來就像是俗套的故事，那個男人覺得我吃他的用他的，總得付出點什麼。他也沒在我媽麵前掩飾他的想法，我媽卻說，是我在勾引他。”
“有病吧？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媽？”黃俊峰表情原本一臉的錯愕和不忍，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罵了出來，更是覺得離譜。
蕭暮雨隻是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吵得越來越凶了，有時候我媽還會和他動手，基本都是單方麵被打。有一天，繼父喝了很多酒，又和彆人打了，恰好我高中放假回來拿東西，撞上了。”
蕭暮雨大多時間就是看著小玫，她是在和她說。小玫詫異地盯著她，表情裡滿是茫然不解，隱約還透著絲憐憫，讓蕭暮雨有些想笑。
說到這裡，蕭暮雨自己也晃了下神，這話語在沈清秋聽來，語氣終究是有了那麼一絲變化。
沈清秋緊張起來，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個畫麵。
“他想對我做些什麼的，但是我媽也在家，兩個人大打出手，最後他摸到了水果刀，殺了她。”蕭暮雨這時候才像是說自己的事，雖然聲音還是平靜的，但是眼神卻有些空了。其實她那一瞬間還有一種錯覺，她媽媽想保護她，但是她在廝打中看自己的眼神，還有那不堪入耳的咒罵，讓蕭暮雨徹底死了心。
把自己的思緒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出來，蕭暮雨定定看著小玫，然後衝她笑了下幽幽道：“但他也死了，和我媽一起死在了那天，而我在醫院住了十多天後，出院了，也就徹底擺脫了他們。”
她說完，黃俊峰三個人表情由憤怒，不忍變成了驚駭，都盯著蕭暮雨看。而沈清秋眼裡卻是化不開的心疼和憤怒。
“你殺了他？”小玫表情變得十分愉悅，甚至有些癲狂。
“對，那把水果刀是我買的，我放在客廳的果籃裡，就擺在了桌子上。放了六個多月，最終它終於派上了用場。”她這話說得極其大膽，整個人仿佛籠上了一層黑霧，讓人覺得陰森可怕，和之前她淡漠清雅的樣子截然不用。
“有些人是不配稱之為人的，我爸媽，我那個繼父，還有他們八個人渣。可是總有那多麼時候，我們求救無門，隻能靠自己。我懂你們的感覺，我也懂你們的恨，所以你們不是壞孩子，曲沐兮也不是壞人。但是，變成這樣你真的願意嗎？在這麼一個鬼地方無休止地假裝自己活著，和怨氣惡鬼打交道。我知道你很喜歡你的曲姐姐，她肯定是你見過的，最溫柔最善良的人。但現在她站在你身邊，像個木偶一樣，做著她生前絕對不想做的事，你忍心嗎？”
小玫臉上興奮的笑意一下子散了，她轉頭看著曲沐兮，表情怔愣，到最後快要哭了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保護他們。那些人死了也不肯放過我們，我知道他們陰魂不散，我隻能不斷變強大，才能對付他們。”小玫表情有些痛苦。
“可是那些娃娃已經解決了那些變態，我們再去把剩下的屍塊燒了，你們就不用擔心了。”章楊楓忙開口道。
小玫搖了搖頭：“不夠的，怨氣太重了，我恨的是那八個人，解決了他們怨氣本來就應該散了。但是事實上，怨恨沒消，連帶著曲姐姐沒辦法恢複神智離開。”
“小月他們還有怨恨，我卻問不出來。”
這個消息讓五個人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小玫說完看著蕭暮雨：“我暫且不殺你們，但是化解不了怨氣，下一次你們一個都跑不掉的。”說罷，眼前這九個人猶如一陣風消散無影。
他們愣愣看了許久最後劫後餘生一般，深吸了口氣。
隨後，黃俊峰楊蕊還有章楊楓三個人回過神，都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蕭暮雨，臉上表情十分複雜，詫異，忐忑，同情什麼都有。
蕭暮雨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並沒有看他們，也沒看沈清秋，低頭往前走，他們時間不多了。
剛抬腳，身邊的沈清秋就伸出左手扶住了她，兩個人走遠了，楊蕊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也準備離開。
“所以，你那次在第二個副本裡遇到的幻境，是他們嗎？”蕭暮雨心情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而沈清秋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她一時間愣住了。
意識到沈清秋指的是什麼，她低頭笑了下：“為什麼會覺得是他們，他們對我有什麼影響呢？”
沈清秋沒有緊跟著問，溫聲道：“我隻是想到了那時候你的樣子，我很難想象什麼樣的幻境能讓你陷進去。還有第一個副本你和老嫗的對話，我覺得和今天的情形很像。”
蕭暮雨沒有說話，沈清秋扶著她的手往下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腕，自顧自道：“所以今天你說的話也並不是完全是事實吧，不過我並不好奇，無論怎麼樣，我都相信錯不在你，也很遺憾你遭遇的那些事。”
蕭暮雨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沈清秋，“遺憾？你是同情我嗎？還相信我，不是我的錯？你知不知道，我清楚地了解他們吵架時的習慣，清楚知道他的脾氣，所以那天的事在我腦海裡演練了無數遍。你知不知道，死了兩個人，我隻是被叫去做了幾次筆錄，連起訴都沒有，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說錯話。那個男人不但死了，還背上了故意殺人，強，奸未遂的罪名。”她就這麼看著沈清秋，語速略快，帶著冷意和嘲諷，連珠帶炮地說了這麼一段話。
沈清秋沒有說話，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等她說完後，甚至帶了幾分溫柔。
“同情，你覺得我這樣的人會同情人？悲慘的事多了去了，同情有什麼意義呢。我隻是，隻是有些心疼。我應該和你說過，我不是好人，但是蕭暮雨，你不是壞人，無論你怎麼否認，偽裝，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信你，隻是相信我對蕭暮雨的判斷。那些事已經過去了，老嫗放下了，小玫放下了，你也該放下了。”
說完她牽住了蕭暮雨的手，笑了笑：“走吧，我們還有事要做，你的傷不能拖下去了。”
蕭暮雨被她牽著，慢慢往前走。臉上的表情還是怔愣的，隨後她又露出了一個懊惱的表情。她頭腦不清醒了，怎麼突然對著沈清秋說那麼一段話。但是懊惱歸懊惱，她忍不住看了眼沈清秋，這種感覺……比她預料的好很多。
回到仁愛孤兒院後，在食堂裡他們再次看到了曲沐兮和八個孩子，他們坐在裡麵，一舉一動都是活生生的，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已經化成了枯骨。
蕭暮雨她們意識到，他們在這裡就像是有兩種形態，在仁愛孤兒院裡，正常情景下他們扮演著人，迷惑玩家，特定情況下他們會暴露自己的原本狀態。
“現在隻有小玫是清醒的，那是意味著其他八個人都是幻影嗎？他們的行為，說的話還有意義嗎？”章楊楓有些擔心。
“並不影響，他們每個人隻是忽略了自己死了的事實，並不是隻是傀儡。我記得曲沐兮說過一句話，等到小玫她們離開，她也就要走了。我現在回想起來，反而覺得曲沐兮有一點意識覺醒了。”蕭暮雨記憶力實在是好的出奇，這種時候，她也能把曲沐兮隨口說的一句調出來。
“蕭小姐的意思是，她說的等小玫離開不是說離開仁愛孤兒院去彆的福利院，而是放下怨恨安息，是嗎？”楊蕊反應過來，接話道。
“小玫說過，他們的怨氣不僅是對凶手，那他們所怨恨的人至少是這孤兒院裡，曲沐兮不可能，那剩下的就是老桑，或者是他們彼此之間有怨恨。”
蕭暮雨頭腦總是這麼清晰，仿佛沒有什麼事能迷惑她一樣。
“那是小秋嗎？”楊蕊和章楊楓兩人曾經聽過小秋和蕭暮雨的對話，彼此有怨恨的話，那唯一有征兆的隻有小秋。
“我還不確定，但是既然是遊戲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肯定不能憑空冒出來，小秋應該是關鍵，不然那本木偶奇遇記完全沒有意義。”
章楊楓三個人恍然大悟，黃俊峰佩服得五體投地，看著蕭暮雨道：“蕭小姐的頭腦實在是太靈了，都受了傷還是那麼好用。感覺我們都是局中人，隻有你是縱觀整個大局的，就好像你都提前知道了劇本一樣，一說一個準，這一次肯定也差不了。”
黃俊峰並沒有其他意思，隻是單純的表達了對蕭暮雨那聰明頭腦的欽佩，但是蕭暮雨聽得卻是一愣，隨後她淡淡道：“太誇張了，我隻不過是想得比較多罷了。”
五個人進去時小玫是最先抬頭看他們的，然後就是曲沐兮。
曲沐兮還是那樣，帶著淺淺的笑意，猶如明月一樣的女人，柔和精致，連帶著那顆心也比彆人更加柔軟。
對於曲沐兮，這一行人的感覺都有些複雜。她這樣的人，本來該有一個美好的人生，卻都在這個孤兒院裡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