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人!”
老師兄歎了一口氣:“你可知道答應了此事,你便算是卷入其中了!屆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那玄真教主能取來黑太歲,造人之道上必然極為恐怖,他的道途,你看了是吉是凶,都很難說。”
“昔年你從天後宮出走。將原本祭祀天後娘娘,模仿昔年天後造人的故事,捏泥娃娃為信眾求子的秘儀,升華為一條鼎母之外的大道,宮裡的各位師兄嘴上和你劃清了界限,但心裡卻是欣慰的。”
“我們天後宮的泥娃娃,捏的是人,是命,是個活物,所以借助泥人中的神氣兒生了孩子,要喊前頭那個大哥。”
“而你呢?以泥人入道,從餘三勝那裡得了戲道的入神之法,以神入泥人,塑的是他人,是舊身,是給活人塑像,是捏人為神。”
“所以,天後宮捏的是泥娃娃,而你捏的是人的神胎!”
“你和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啊!”
老師兄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顫顫巍巍的走到堆滿泥人的側殿供奉的一尊正在捏泥人的女神像下。
那神像也是泥胎,因為年代過於久遠而麵目剝離,模糊。
老師兄從神像腳下,捧出來一個鐵匣子,用鑰匙打開上麵的金鎖兒,然後將匣子交給了泥人張。
“捏泥娃,需得用三岔河底最細膩的河泥,這一匣子的河泥,是前頭重修鈔關浮橋的時候,我打三岔河底挖出來的。”
泥人張撫摸著乾枯的泥料,低聲道:“泥色青黑,泥質細膩,質地宛若羊脂美玉,粘手之處又如血肉。”
“老師兄,這是三岔河底的鬼青泥!”
“是啊!”
老師兄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子,喃喃道:“尋常人家的孩子,命沒那麼硬,用不得這河泥塑娃娃。唉!那時候的一筐河泥,我捏了三個娃娃。批殃榜的崔小子一個,另一個摔斷了雞兒,成了泰山娘娘廟裡的一個女子,還有一個,就是你……”
“現在時局動蕩,國運不安,這河底青泥塑的娃娃,落地就沾凶,必成禍國妖孽啊!”
“我是不敢用了!這一次,你給他塑身,要用就用在他身上,我看他命不夠,背景倒是硬實。正所謂命硬不過背板硬,是能扛得住的人!”
武破奴敢怒不敢言。
“泥娃娃是帶著福氣的……”
老師兄將那一匣河泥交給了泥人張後,像是放下了什麼擔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幽幽道:“那是天後造的人哦!天後在月亮上,用土合水,化為了血肉母胎,然後在鼎中揉啊揉啊!捏成了個人形出來!我們人隻要沒那麼大的心思,仿著天後娘娘用泥捏幾個泥娃,天後娘娘也會降福上去。”
“給它吹一口氣,化為能給人帶來福氣,帶著孩兒來的小泥娃。”
“但要是模仿著天後造的人樣子,捏一個真人出來,那便是一魂二身,等閒捏的泥人比不過天後捏的身子,自然不會怎麼樣。”
“但若是捏泥人,拍畫片的手藝太好,得了神兒!人再一發病,原本肉身的魂魄不穩,那泥人,畫片便會奪了你的魂魄,汲取你的精氣,漸漸地,你的肉身會變成泥人,而泥人就變成了你!”
“泥人變成的你,還是真的你嗎?”
“所以,天後宮捏泥娃的,從沒有走過這條道路。”
“張明山啊!這條路終究是讓你走通了!”
“因為你捏的不是人,是神!每個人都是神,你把他們神氣兒捏了出來,給每個人都塑了神,自然就不怕泥人奪了人命了!也不怕多捏幾個,因為就算是百個千個的泥人,神卻隻有一個!”
“就像天底下廟裡那麼多神像,供的神卻是一個……”
“但張明山啊!”
“天後娘娘這麼大本事,也隻捏了人。你卻捏了神!這條路你若不走到頭,下場定然會不好。”老師兄幽幽道:“我能幫你的,也就到這裡了!”
泥人張恭恭敬敬給老師兄磕了三個頭,帶著武破奴出了側殿,來到啟聖正殿之中。
“出去吧!”
泥人張對武破奴道:“我要捏泥人了!你出去待著,等到我捏好了,再叫你!”
武破奴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了一聲好,轉頭就走,看著正殿大門緊閉。
“娘娘造人,鬼神哭呦!”
武破奴突然喃喃道:“神是人拜出來的,造人和造神哪個更厲害,還難說呢!”
太歲血肉在他腹中蠕動,天地間一種無形的氣機彙聚而來。
宏偉的天後宮在宇宙之間化為小小的塵埃,但這小小的塵埃,卻連接了宇宙中最為宏大的一種力量。
羅廟之中,錢晨抬頭看向天後宮方向,臉色平靜。
“媧皇造化!鼎姐啊!你究竟想要在這個宇宙,煉出何等的禁忌道果來?造化道果包容萬物,又豈需要什麼分支道果填補,若論起來,天底下一切道果,皆是造化的分支。”
“太上陰陽分化,為羲媧,而媧皇卻不是太上,這其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媧皇從太上的過去中獨立,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太上分化陰陽,不代表全部的太上嗎?”
“但如果那樣,那太上不是媧皇,媧皇卻應該是太上才是。但現在,他們成了獨立的兩者……重複媧皇的道路,真的能找到生命和自我的本質嗎?”
“要小心鏡子和鼎姐,目前看來,娘化我之心不死!”
“不過要是媧皇從太上那裡獨立出來,真的是娘化大法,它們拿這個誘惑我,我又該如何選擇?莫非當年媧皇便是利用了這一點,讓太上斬斷其女裝的黑曆史,才得以獨立的?”
“呸……太上才不會在乎這些呢!”
錢晨喃喃道:“論臉皮,沒人厚的過太上。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便是明證。不然就我掌握的太上黑曆史,他早該對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