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約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愛彌兒不夠強大,無法擺脫這種法則的約束,她變不變成人類,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真該把你這個罪魁禍首變成蝴蝶!”阿爾法控訴,“讓你也嘗嘗這種滋味,你就知道不好受了。”
“那個。”李先生道,“我覺得,如果一開始他是把自己變成蝴蝶了,大概光明蝴蝶就不會滅絕了。”
眾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一陣扭曲。
維克托聽到愛彌兒同意阿爾法把她變成人類,滿目心如死灰,說不如殺了他,他已經不想再沒有意義的活下去。
阿爾法沒理他,翻了個白眼。
之後,他們同鎮子上的守衛和鎮長解釋了整件事的經過,阿爾法終於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而維克托就沒那麼好運了,被他變成蝴蝶的那些人的家屬紛紛上門討要公道,他直接被鎮長關進了監獄。
阿爾法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檢查了蝴蝶們,表示可以幫他們重新變回人類,隨後又仔細的為林照鶴做了個檢查,越檢查眉頭皺的越緊。
“怎麼?”見到阿爾法表情不對,莊烙似乎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奇了怪了。”阿爾法說,“他身上的咒語屬於一種非常特彆的煉金咒,通常是親人之間使用的……”
“親人之間?”莊烙疑惑道。
“沒錯,而且這不是一般的煉金咒語,這是獨屬於魔女的魔藥。”果然,在變人方麵,阿爾法比維克托專業了很多,對於林照鶴身上的咒術分析的很透徹,“通常會把魔藥放在一個容器裡,需要的時候再打開,這個咒語沒有惡意,反倒更像是……”他斟酌著用詞,最終說出了,“愛。”
林照鶴愣了,他沒想到,阿爾法會這麼說。
“必須要濃鬱的愛,才能調配出咒語。”阿爾法翕動鼻子,在林照鶴的身上嗅聞,“我聞到了血液,眼淚,和愛。”
血液,眼淚,和愛。
林照鶴想起了什麼,他看向林煙的麵容,眼眸之中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微微閃動,好似要溢出眼眶流下。
林煙注意到了林照鶴的注視,他垂下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說:“抱歉。”
林照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嘗到了鹹鹹的味道,這個味道,讓他重新想起了那個除夕的夜晚。
暖氣帶來的溫度讓人的身體暖煦煦的,他喝了些酒,臉頰還是紅的,電話鈴聲響起,他以為帶來的是祝福,卻不想祝福裡攜帶著永遠無法稀釋的痛苦。
那天晚上,林照鶴品嘗著自己的眼淚,失去了家人和最好的朋友。
林照鶴最好的朋友,大學裡四年一起打球的好兄弟,死在了除夕的晚上——被他自己親手寫下的角色殺死了。
那部作品上麵的字眼,他已經記不太清楚,唯一記得的,是他兄弟燦爛的笑臉,和拍在肩膀上沉重的力道。
“林照鶴,編輯聯係我了。”
“林照鶴,我上架了!”
“林照鶴,好多人留言,我好開心,大家都好喜歡我的書。”
“謝謝你,林照鶴,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請你吃最貴的一頓飯。”
笑聲沒了,變成刺耳的哭嚎,林照鶴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甚至不知道他屍體什麼時候被找到的,總之新聞上出現這個名字的時候,沒有人為他的兄弟哀悼。
林煙犯下的罪行,被遷怒到了作者身上,所有人都說他死有餘辜,所有人都在感歎還好他死了,不然……
林煙還被人記得,作者的名字卻已經被眾人遺忘,即便偶爾提起,也隻剩下了憤怒和厭棄。
“為什麼要創造出這樣的角色?他到底懷了什麼壞心思?”
“死的太好了,我為我喜歡過這樣的角色感到羞恥。”
“希望那些該死的作者,再也不要寫下一個字了——”
沒人再敢創作,他的兄弟,就是那個最糟糕的例子。在寫下那些文字的時候,沒有人想過他們會變成真實的存在,那些美好的,糟糕的,恐怖的,悲哀的幻想,全都成真,一一出現在了人們的身旁。
人們無力承擔它們帶來的力量。
“我可以把你變回去,不過我建議,你們最好得去找一下這個咒語的源頭。”阿爾法的聲音,把林照鶴拉回了現實,他感到一雙手在自己的頭頂上輕輕的撫摸,安撫了他即將快要崩潰的情緒。
林照鶴把頭埋到了莊烙的懷裡,藏起了自己的眼淚。他無比慶幸自己隻是一隻小小的狗,不用故作堅強的扯著嘴角,隻要一雙手臂,就是他的避風港灣。
“我施加的煉金術是不穩定的,他有可能隨時隨地變成小狗,除非找到源頭,讓施咒的魔女幫你們解開。”阿爾法說,“這樣是最安全也是最穩定的辦法。”
“魔女?就是那群不老不死的女人?”李先生顯然很不喜歡她們,“我可不喜歡和她們打交道……”
“我也不喜歡。”阿爾法道,“她們的確很危險。”
“要去哪兒找她們?”莊烙問。
“魔女很難找到的。”李先生表示,“這一層是她們的主場,她們經常穿梭在各個空間,雖然力量不強,但總會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很麻煩。”
“你們應該慶幸,自己來的很巧。”阿爾法打開了一個小巧的掛表,看了眼上麵的時間,“最近正好有一場非常盛大的魔女集會,就在東邊的海灘那邊,我之前去過幾次,都淘到了很不錯的好東西。”他思量片刻,“你們可以去那裡試試運氣。”
“什麼時候開始?”莊烙問。
阿爾法道:“這個月的極晝之日。”
下層世界裡,每隔半年就會有一次極晝之日,那一天,日照將持續十二個小時。這樣特殊的日子,非常適合施展一些特殊的需要日照的煉金術,魔女們的集會就選在了這一天。
據阿爾法說,在這一天,這一層的魔女都會聚集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給討厭的人下下咒語。李先生點頭表示這群女人很不好惹,能不去還是不去了吧……
莊烙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反感魔女,阿爾法說可能是因為李先生被當成魔藥的藥材追殺過。
追殺?難道李先生打不過那些魔女?林照鶴問。
“好像是沒打過來著。”阿爾法小聲道,“當時還挺慘的……”
李先生暴怒錘桌,說你不要無中生有。
阿爾法攤手,一臉無辜。
“我懶得管你們兩個的事,把林小狗變回來的藥呢?”莊烙問。
阿爾法從兜裡掏出了一管藥劑,和之前維克托拿的那種有幾分相似,也是金黃色,不過隻有一管。
“喝下去,第二天應該就能變回來了。”阿爾法表示,然後又重申了一遍,說這個藥劑不穩定,而且也會有一些副作用。
莊烙接了過來,詢問了注意事項之後放進了口袋裡。
終於要變回人了,林照鶴高興的不得了,圍著莊烙一個勁的繞著圈圈,莊烙把林照鶴抱起,摸摸他腦袋,像個看著兒子終於長大有些悵然的父親:“林小狗終於要變回來了咯。”
林照鶴:“?”老板,你的語氣聽上去好失望哦。
當了半個月狗的林照鶴,終於可以重回自己人類的軀體了。
咕咚咕咚的喝下了黃金藥劑,林照鶴感到身體裡的骨骼一陣劇痛,接著四肢出現,他終於又變成了人類。
林照鶴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才踉踉蹌蹌的爬起來重新開始直立行走,也許是太久沒有用腳行走了,他兩隻腳差點拌在一起摔倒在地。
他艱難地走出了臥室,看到了在外麵等的三個人。
三人看到林照鶴,都沒有動,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林照鶴的腦袋上。
林照鶴莫名其妙道:“你們……看著我乾嘛?”
莊烙起身,走到了林照鶴的麵前,說:“還真有後遺症。”他伸出手捏住了林照鶴的耳朵——
觸電般的感覺從耳朵尖上傳來,林照鶴啊了一聲,渾身都軟了,差點跌倒在地,好在被莊烙一把摟住,他詫異的語氣裡帶著微微的笑意,道:“抱歉,沒想到你反應這麼大。”
他說著抱歉,手卻沒鬆,林照鶴眼淚都要被他捏出來了,幾乎是哽咽著喊出了那句:“老板……”
莊烙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