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我們也是被逼的。”有人大聲吼叫,似乎是被莊烙那種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到了,這種態度比厭惡和憤怒還要傷人,特彆是那種漠然的眼神,簡直如同在看一隻隻可悲的卑劣蟲子,“你憑什麼這麼看著我們,我們、我們也隻是為了活下來而已……”
莊烙麵無表情,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這群人的反應這麼大,他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要審判的意思,這似乎讓這群人更加憤怒。
“他已經不是我們的同伴了。”蕭哥說,“是一種和人類長得一模一樣的怪物……吃了這一次,下一次還會出現的,隻要我們一直去那裡……他就會跟我們一起回來。”
“所以,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把那個人吃掉了。”莊烙抓住了他們話語裡的漏洞:“你們吃過他多少次了?”
沒有人回答。
末日裡,肉類是非常珍貴的資源,能長期吃到肉,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那個瘦小的年輕人一次次的回來,又一次次的消失,每次消失都會出現一頓豐盛的肉食大餐,時間久了,就算再愚笨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隻是沒有人拆穿,大家默契的選擇了無視這件事,甚至外出尋找獵物的隊伍,會特意的到那個特定的地點尋找這個丟失的同伴,再將他帶回來,如此循環往複,重複了無數次。
這件事成了所有人心中暗藏的秘密。
人類是虛偽又可悲的生物,寧願生活在自己構築的謊言裡,也不願意接受殘酷的現實。突如其來的外來者,打破了他們構築的謊言,那種想要保住秘密的恐慌和惱羞成怒,瞬間占了上風。
“把他殺了,就沒人知道。”不知道誰起的頭,人群裡發出竊竊私語。
“對對,把他殺掉,就沒有人知道我們做了什麼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魔鬼低語。
“殺掉他吧,這裡挺好的,我們不需要出去。”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原本的低語變成了大聲的吼叫,人們自發行動,將莊烙圍了一個圈。他們神情猙獰,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刀刃,錘子,甚至椅子腿,模樣比怪物更加可怕。隻等著領頭人一聲令下,便要衝上來將眼前的獵物撕扯的粉碎。
“等等,你還有一個選擇——加入我們。”蕭哥似乎有些可惜莊烙,“殺了你的同伴當投名狀,我們就放過你。”
這話一出,莊烙忍不住笑了,他微微翹起嘴角,俊美的麵容上帶了嘲諷的笑意,他說:“你們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狀況。”
蕭哥說:“什麼?”
莊烙道:“我手上這東西你們都處理不掉,還想殺了我?”
他的手指輕輕一鬆,那被他捏著的怪物就這麼落到了地上。
原本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怪物,落地的刹那便恢複了活力,身體開始飛速的變大膨脹,誇張的肌肉充斥著它的身體,不過轉眼的功夫,它的身體就變成了小山那麼高,雖然外形和人類類似,但模樣已經完全變形,像人和牛的雜交品種。
怪物的腳在地麵上狠狠一跺,踩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它猩紅的眼睛凝視著周遭的人,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發出一聲牛鳴,毫不留情的在人群裡橫衝直撞起來。
拿著武器的人們原本聚集在莊烙的身邊,霎時間被怪物衝的七零八落。單薄的人體在怪物麵前脆弱不堪,幾乎像是紙做的一樣不堪一擊,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眾人此時隻能驚恐逃竄。
董哥作為首領,自然不願意露怯,他強裝鎮定,握著手裡的□□,對著眼前的怪物連開幾槍。
雖然槍槍命中,可原本威力巨大的獵/槍根本無法突破怪獸堅韌的皮膚,那怪物反倒是被激怒了,朝著董哥衝了過去。
董哥整個人直接被撞飛,重重砸在了牆壁上,脆弱的身體被撞的四分五裂,連眼球都掉出了眼眶,按理說,正常人應該直接死透了,然而董哥的身體卻依舊可以行動,他抓著□□,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對著怪物又是幾槍,奈何撓癢癢似的,毫無用處。
人群尖叫嚎啕,奔跑求救,血液澆灌在了牆壁上,留下醒目的痕跡。肢體橫飛的模樣簡直如同人間煉獄。
莊烙站在原地沒動,他甚至慢慢的點起了一根煙。黑色的瞳孔裡,映照著豔麗的紅,黑暗中,隻有他點燃的那根煙,散發著微光,像普米羅修斯盜來的唯一火種。
怪物把屋子撞了個稀巴爛,運氣好的人跑到了樓梯上躲過一劫,運氣不好的人,則要麼被當場撞死,要麼被怪物的牛蹄踩踏成了肉泥。
林照鶴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摸黑下樓的,他迎麵跑來了幾個慌張的人,撞過他的肩膀朝著高層的方向去了,林照鶴本來還想問他們發生了什麼,卻見這些人全都麵色慌張如同見鬼,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隻好無奈作罷。
拐過了樓梯的彎,借著手電筒的光線,林照鶴終於明白了逃跑的幾人為何如此驚恐,此時的一樓簡直像個地獄,到處都是橫飛的人類肢體,一頭巨大的怪獸站在人群的中間,渾身上下沾滿了血液,它喘著粗氣,綠油油的眸子和林照鶴對上了。
林照鶴立馬拔槍警惕,但它沒有繼續攻擊,而是轉過身體緩步離開,留下了一地狼藉。
莊烙成了唯一一個站在一樓的人,他站在黑暗裡,嘴裡含著一根煙。
微弱的光線,映照出若隱若現的麵容,那張漂亮的側臉像工匠精心雕刻的玉石,透著股不似凡人的氣息,聽到了林照鶴的腳步聲,他扭過頭,本來冷漠的表情裡多了一絲柔和的笑意。
“老板。”林照鶴叫道。他下了樓梯走向莊烙,腳踩在黏糊糊的地板上,不用想也知道地麵上都是些什麼東西,他不是很在乎,反而更加關心莊烙有沒有受傷,“你沒事吧?”
莊烙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還好沒事。”林照鶴放心了,毛茸茸的耳朵頂的帽子動了動。
樓梯的方向又傳來了登登登的跑步聲,正是匆忙趕來的**姿和小雨,兩人一前一後,都是氣喘籲籲的,**姿看著這一地狼藉,眼睛都直了,說這是出啥事了,怎麼一會沒看著都死光了。
莊烙還沒說話,**姿身後的小雨就爆發出了淒慘的哭聲,她從樓梯上衝下來,踩在全是血肉的地麵上,嘴裡顫聲道:“怎麼都死了。”
**姿以為她是因為同伴出意外才這麼難過,正想安慰幾句,就聽到小雨繼續說:“怎麼辦啊,這該怎麼辦。”
**姿莫名其妙:“什麼怎麼辦?”
小雨說:“家裡都沒吃的——”
**姿愣了,她幾乎是反應了半分鐘,才明白了小雨話語中的含義,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什麼叫你吃什麼,你吃什麼,和你同伴有什麼關係?”
小雨不說話了,站在原地抹著眼淚,沒有回答**姿的話,她佝僂著脊背,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奇怪,以至於**姿都不由自主的離她稍微遠了點。
莊烙的煙已經抽到了儘頭,他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把煙掐滅了,他說:“不是第一次了吧。”
小雨低著頭沒吭聲。
莊烙道:“以這些怪物的強度,你們躲在這棟樓裡真的有用嗎?”那怪物出現時,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撞破了牆壁,人們四散奔逃,根本拿它毫無辦法。
這群人唯一的熱武器,就是董哥手裡那杆有些年歲的□□,可是依舊無法傷到怪物分毫。這些表現,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這群人能在如此高強度的末日裡堅持八年。
小雨抬起頭,她瘦小凹陷的臉頰上,帶了些嘲弄:“我們沒有熬過八年,事實上,第八個月,這樓裡的人就死光了。”
林照鶴愣住。
“那怪物是從八樓下來的。”小雨有點累了,慢慢吞吞找到了一張椅子,也不在意上麵血肉的痕跡,就這麼坐下了,坐下之後她慢慢的啃自己著手指甲,表情有些神經質,“就是一張巨大的人皮怪物嘛,力氣很大,直接把八樓的牆壁弄倒了,有幾個人運氣好,是被壓死的,還有些人運氣差,被它逮住了,就這麼給活生生的吃掉了。”說著人的生死,她卻滿不在乎。
林照鶴舔舔嘴唇,又想抽煙了,他還沒動,莊烙便已經點了一根,手指夾著煙,送進了他的嘴裡。
莊烙的煙比他自己的烈些,林照鶴忍不住嗆了兩口。
“後來就更慘了,剩下的人雖然活著,但是都開始生病,我也囤了很多藥嘛,沒啥用。”小雨說,“就都病死了,當時好像一個月的時間裡,死了二十幾個,坑還沒挖好,挖坑的人就先死了。”
她說話的時候,之前逃上樓的幾個幸存者也出現在了樓梯口,他們見到怪物不見了,全部鬆了口氣,稀稀拉拉的從樓梯的位置下來,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摸來的掃帚拖把,開始清理地麵上的殘渣。
□□,骨頭,頭發,內臟甚至於眼球,人體碎掉的部分全部被細細的收集起來丟進垃圾桶,再用清水把地麵上的血跡拖洗乾淨。
看他們的表情,既沒有惡心也沒有害怕,更多的是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