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決定再相信莊烙一次。
或許是殺掉林照鶴也沒辦法讓整個世界恢複原狀這句話打動了他,他抽完最後一根煙便轉身走了。
莊烙看著他的背影,憂鬱的喟歎,林煙曾經的模樣曆曆在目,他記得那個少年人原本的模樣。隻可惜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已經扭曲,狂歡之下,是千瘡百孔的世界。
融合沒有擊垮人類,擊垮人類的是他們不受控製的欲望。
莊烙把煙抽完,轉身回去了。
圖書館裡,林照鶴坐在桌邊還在矜矜業業的研究他的,好像已經忘記了將至的大限,臉上又掛起了莊烙熟悉的那種純真如稚童的笑容。
“外麵來人了嗎?”林照鶴問莊烙。
“嗯。”莊烙沒有撒謊。
“找我的?”林照鶴想起了那個滿臉是血,朝著他猛撲過來的信徒。
“找我們的。”莊烙道。林煙想殺的可不止是林照鶴一個人,按照他的想法,自己這個罪魁禍首也最好趕緊伏誅。
林照鶴哦了聲,環顧四周,他感歎道:“真是個好地方……都要舍不得走了。”他喜歡圖書館,喜歡這些精彩的文字,或許是因為自己本就從文字中而來,所以意外的同它們有著無法言說的共鳴。如果可以,林照鶴真想在這裡待好久好久,可是他感覺到了什麼,所以放下了手中的筆,對著莊烙道:“我們回去吧。”
“不想再在這裡了?”莊烙有些奇怪。
“想回去了。”林照鶴道,“有點累了。”
莊烙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抿緊嘴唇,整張臉崩得緊緊的,低聲道:“那咱們回去。”
林照鶴露出笑容。
他們回去了,回到了那間陳設簡單的房間裡,林照鶴躺上了那張單薄的小床,他瞪著眼睛,臉上的血色在莊烙的注視下一寸寸的褪去,仿佛褪去的是他生命的顏色。那種靈動與活潑也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石頭般的麻木,林照鶴的聲音微不可聞,他說:“莊烙,我最喜歡你了。”
莊烙跪在床邊,死死的握著林照鶴的手:“小鶴……”
林照鶴說:“我要走了。”他的目光穿過虛空,看向了未知之處,“我舍不得你,莊烙。”莊烙是他在這時間唯一的留念。
莊烙眼眶潮濕,語調哽咽,幾乎詞不成句:“小鶴,彆走……”
林照鶴不說話了,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空洞,有什麼力量將他靈魂逐漸抽走,隻剩下一具木然的身軀。
莊烙將他擁入懷中,死死的抱著他,力道大的簡直像要將林照鶴碾碎,他深吸一口氣,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決定,嘶啞著嗓子吼道:“神,慈悲的神,幫你最虔誠的信徒,實現一個願望吧。”
他是創造神明的人,也是迎接神明來到世間的使者,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讓林照鶴幫他實現一個願望。
近水樓台先得月,隻要莊烙願意,他能輕而易舉的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富有的人,可他沒有。
他舍不得讓自己的欲念侵擾他的愛人,亦或者,是林照鶴對他的毫無保留的信任和陪伴,已經滿足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本就是孤兒的莊烙和世界本無牽絆,林照鶴成了他唯一在乎的人。
於是此時此刻,他抱緊他,親吻他,哀求他,哀求他實現他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願望。
“讓一切重新開始,我來代替神明吧。”神明的愛人如此說道。
神明的意識在欲望的世界遊離,無數的聲音幾乎要將他逼到崩潰,可即便如此,在嘈雜的喧鬨中,他還是聽到了那一聲哽咽的願望。林照鶴的潛意識竟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愛人替自己承受這一切,他十分遲疑。
願望沒有因為林照鶴的遲疑消失,反而越發的懇切,纏繞著林照鶴,聲聲泣血。
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恍惚中,林照鶴聽到了莊烙的哭聲,一想到淡定的莊烙眼裡流下的淚水,林照鶴便心如刀絞,他終於是再也抵抗不住。
莊烙的願望實現了,視野猛然落下了幕簾,他的視線變黑,身體倒轉,像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無底旋渦。
某些東西在進入旋渦後被硬生生的抽離,記憶,感情,和關於林照鶴的一切。
光明再次出現的時候,莊烙的視線裡出現了一群人,他坐在路邊,腦子裡一片混亂。
他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莊烙茫然起身。
他身處鬨市,街邊一片燈火通明,路邊時不時有人小心翼翼的對他投來打量的目光,裡麵沒有惡意,全是好奇和羞澀,莊烙扭頭,在旁側的玻璃牆上看到了自己倒影出來的臉,自然是熟悉的,可這熟悉中又帶著一絲奇怪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