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煥留意到自己身旁坐了個人,隻是偏了下目光,很淺地在她臉上停留了下,然後移開。
他手上把玩著一個小銅杯,似乎是在端詳著上麵的花紋,似乎對參與彆人的話題並不感興趣。
但有人和他搭話時,還是會禮貌性地回複兩句。
“傅先生對這種器具很感興趣?”賀子芩忍了半晌,最後還是自己先開了口。
傅知煥看她一眼,反應淡淡的:“嗯。”
賀子芩立刻順著話茬往下接:“我也喜歡收集些瓷器杯子之類的,如果傅先生喜歡,我們可以分享下經驗。”
傅知煥臉上的表情沒太大變化,隻是平靜地抬手將杯子換了個麵:“抱歉,突然覺得不感興趣了。”
這略帶著些冷淡的語氣,讓賀子芩臉上的表情險些繃不住。
其實從剛才一進場,意圖和傅知煥搭話的人就不在少數。因為這位年輕的檢察官,自從上任以來就屢受褒獎,行為處事也是雷厲風行,果斷而又一針見血。
除此之外,也又傳言說他家世深厚,雖然這麼多年來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族,但好像是世代經商,是隨隨便便一跺腳就能驚動風雲的巨鱷。
這些話雖然無從證實,但總歸不是空穴來風。
雖然許多人有意想要攀附這個關係,但傅知煥卻也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這號人物,人人都揣著顆心,生怕在他麵前說錯話。
話題聊了一圈,又繞到了賀子芩的頭上。
畢竟她剛回國,這麼些年又名聲在外,對她好奇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
“我聽人說賀小姐出國留學,是因為輸了一場官司?”
賀子芩笑了聲,然後道:“技不如人,肯定要多加學習。”
有人突然插了句嘴,摸著下巴回憶道:“可是我對那起官司有所耳聞,其實責任並不在賀小姐。而且當年,賀小姐替受害人辯護,可是分文未取。”
周圍的人好奇,於是那人便解釋了一番。
三年前。
一位在讀初中十四歲女生失足落水,溺水而亡。但在受害者父母調查之後,發現自己的孩子這麼幾年,一直在被同班同學欺淩。
出事的那天,也是因為在和一位經常欺淩自己的男同學爭執時,才一不小心踩空掉進了河裡。
受害者的父母盛怒之下,將那位男同學告上了法庭,聘請的律師,就是賀子芩。
但考慮到那位男同學也才剛滿十四歲,且精神狀態不穩定,同時家裡條件困難無法聘請律師。所以按照法律規定,必須強製性的要求法律援助處派出一名律師,替他進行辯護。
那場官司,賀子芩輸了。
男同學最後被判為過失殺人,卻又因為不滿十六歲,所以在批評教育後便予以釋放。
其實這起案件的結果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判斷其並非故意殺人的證據十分充沛,就算律師再如何巧舌如簧,都是無濟於事。
賀子芩聽人提起陳年往事,隻是抿唇輕笑了一下,然後道:“身為律師,我隻是想維護受害者的權益,但沒想到……”
她說到這,還特地停頓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不過恐怕思想境界不同,我一輩子都沒辦法理解那種替犯人說話的律師吧。”
“賀小姐說的,是那位替那名男同學辯護的律師嗎?”
馬上就有人會過意,他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回憶:“我也略有耳聞,聽人說那人好像也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名字是叫……”
“溫阮。”賀子芩笑著接過話。
傅知煥把玩著被子的手一頓,他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滯,然後很快歸於平靜。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記得當年這位小姑娘的名氣可是很大,好像從來沒有輸過官司。不過現在看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賀小姐一樣,心裡有杆標尺的。”
“砰”
一聲清脆的杯具入盤聲響起。
賀子芩微愣,轉頭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傅知煥垂下眼簾,漆黑的眼仁中情緒晦澀不明。他將被朝著椅子處輕靠了下,指尖一下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雖然一言未發,卻讓在場的人倏地安靜了下來。
趙子琛也愣了下,他和傅知煥是多年的朋友,見他這架勢,便知道八成是動了怒。
周圍靜得出奇,在許久的沉默後,卻聽見傅知煥低笑了聲。
隻是這聲笑裡卻不帶任何笑意,他抬眼,語氣淡淡的:“按照法規,在未成年人沒有能力聘請律師的情況下。法律援助處派出律師是強製性的舉動。行外人不知,難道連賀小姐也不知道嗎?”
賀子芩微愣。
雖然傅知煥沒看自己,但卻還是讓她背脊一陣發麻。
其實她如此惦記溫阮這個名字,的確也有其它原因。
賀子芩輸的第一場官司,對方的辯護律師就是溫阮。那段時間,有關兩人誰到底是行業內新起之秀的爭論,正是如火如荼。
賀子芩向來孤高,那一輸,把她的自尊全都打得粉碎。
所以在聽說溫阮被指派了替這位被告人辯護的時候,立刻就聯係了受害者的家屬,提出免費進行法律援助。
雖然知道這場官司自己必敗,不過卻能爭到許多的褒獎,也是值得。
這起案件在那段時間激起了劇烈的討論。
校園暴力的問題被翻來覆去的拎上了微博頭條,越來越多的人呼籲要正麵麵對校園暴力這一嚴重的現象。
雖然輸了官司,但賀子芩顯然是名利雙收。
而溫阮,則在那起官司之後,銷聲匿跡。
現在賀子芩提起,無非是想漲漲自己威風,反正這也個三年都沒被人再提到的名字。
卻沒想到,傅知煥會反駁自己。
賀子芩臉上的笑容越僵,就連聲音都有些發抖:“傅先生說得對。”
傅知煥沒和她多費口舌,隻是平靜起身,朝著在座的人輕點了下頭:“失陪一下。”
*
傅明衡難得接到自己弟弟的一個電話,但內容居然還是關乎於溫阮這個,向來不被這位傅二少在意的名字。
“三年前?我當然知道,溫阮的確是律師。”
傅明衡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皺著眉一邊回憶,一邊道:“那個時候還挺有名氣的,不過因為三年前那起案子,突然就辭去了工作,回到了溫家。”
“我也有所耳聞,這個案件遞到法律援助處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會以過失殺人罪結案,但是誰都不願意做這個背鍋的人,所以就移交到了還是新人的溫阮的身上。不過在法庭宣判之後,受害者的母親因為承受不了女兒過世的打擊,所以跳樓自殺了。”
因為受害者母親的自殺,這起案子在當年被推向了**。
溫阮作為被告方的辯護律師,也成為了許多人的攻擊對象——
“現在有很多律師都為了出名而接一些有熱度的案子,估計這個律師也是為了名氣吧。”
“為了錢連原則都不要了嗎?”
“收錢就能替殺人犯說話,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些言論,以及在聽聞受害者母親自殺的消息後所產生的精神壓力,或許就是讓溫阮辭去職務的原因。
傅明衡有些狐疑:“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打聽這個了?”
傅知煥轉身,一雙漆黑的眼眸望向窗外:“沒什麼,突然聽人提起來,有些好奇。”
“害,我還差點以為你回心轉意了呢。”
傅明衡笑了聲,隨口開了個玩笑,然後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溫豐臣那邊好像有要來解除婚約的意思了,估計是放心不下自己那個寶貝女兒吧,恭喜你,馬上就能自由了。”
“……”
傅明衡這段話出口後,卻沒能像意料之中的聽到回應。
在三秒中的靜默之後,才聽到聽筒那邊傳來了傅知煥略帶著些突兀的笑聲,他的語氣聽上去一如尋常:“是,挺好。”
在簡單寒暄幾句之後,傅知煥掛斷了電話。
而電話沒掛多久,便再一次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串沒有錄入姓名的電話號碼。
傅知煥皺了下眉,接通:“你是?”
“是我是我是我!”
電話那頭是溫阮的聲音:“你家浴室的熱水怎麼打開呀?”
“傅先生?”恰好,賀子芩從包間裡尋了出來,她咬了咬下唇,試探著說道:“我想和你解釋一下……”
或許是因為賀子芩也在說話,傅知煥有些聽不太清溫阮的話。於是他皺了下眉,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噤聲,然後壓低聲音問:“什麼?”
溫阮深吸一口氣,然後扯開嗓子一字一句道:“你!家!浴!室!熱!水!怎!麼!打!開!”
“……”
吐字清晰,語氣飽滿,聲音洪亮。
洪亮到穿過話筒,還在走廊裡回響。
賀子芩的臉色刹那間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法律援助是指由政府設立的法律援助機構組織法律援助的律師,為經濟困難或特殊案件的人給予無償提供法律服務的一項法律保障製度。
——摘自百度百科
也谘詢過律師,的確有需要強製性對無法聘請律師的未成年人進行法律援助這條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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