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手機上還沾著些水珠,屏幕亮著,兩條新消息赫然擺在上麵:
[傅明衡]:警方沒找到能夠證明金晨赫殺害了小妹的證據,估計在拘留幾天,就會被放出來。
[傅明衡]:你彆太擔心,警方一定會對這件事追查到底的,好好比賽。
傅律發間還帶著些濕潤的水珠,他將唇緊抿,喉結上下緩慢地滑動了下,似乎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情緒。
許久後,才將胳膊往回一扯,抵住牆壁的拳頭挪開,隻是一掃,就可以清晰地看見骨節處的紅腫和擦傷。
傅律知道這兩條消息意味著什麼。
將近十年過去,想從現場提取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幾乎是不可能。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金晨赫可能是知情人,卻依舊拿他無計可施。
想到這,傅律自嘲般的勾起唇角,卻沒在笑,從那雙漆黑的瞳仁中隻能看到讓人背脊發寒的冷意。
他擰開水龍頭,彎下腰低頭淋水洗了把臉。
冰冷刺骨的寒意讓傅律滿是躁意的情緒稍稍有些平靜下來,他抬手關上水龍頭,沒著急起身,動作停頓了許久後,才緩慢地睜開眼。
水珠順著傅律棱角分明的下顎淌下,濕透了大片的球衣。
他偏過頭,往旁邊掃了眼。
空蕩蕩的。
果然,那個叫溫阮的小姑娘已經走了。
傅律耷拉下眼皮,將手中的毛巾重新搭在頭上,一下下地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表情看上去陰鬱而又寡漠。
“……喂?”
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有人靠近。
非常耳熟的少女聲線,帶著幾分清朗,雖然隻是一個“喂”字,但語氣間卻是小心翼翼的溫和與試探,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敵意。
傅律稍怔,手上的動作一頓。
溫阮咬了口冰棍,然後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洗手台上,伸出一根食指稍稍往前推了下:“這個送給你。”
傅律垂眸一看。
是一整板創口貼,非常普通的那種款式,此刻沾了些水,包裝邊角有些濕漉漉的。
“雖然不知道你遇見了什麼事,”溫阮笑了聲,眉眼彎彎,語氣聽上去乾脆而又大方,“但是如果是因為彆人的錯誤而生氣,並且還傷到自己的話,真的非常非常不劃算呀。”
聽見這段話,傅律稍愣,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袋創口貼的邊角。
不知道為什麼,就好像在那一瞬間,有拂開夏日燥熱的風穿膛而過,讓人思緒萬千。
“那,就這樣了。”溫阮輕笑著轉過身,往前走幾步,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似得轉過頭,稍稍拔高音量喊了句:“祝你比賽順利。”
傅律一怔,這才從翻湧的思緒中回過神。
他下意識地回頭,卻隻看見溫阮離開的背影。夏日灼目的陽光,恍惚間仿佛讓空氣中都氤氳著刺眼的光圈,那道背影就這麼被吞噬在一片白茫茫的光裡。
然後永遠成為回憶。
傅律轉過頭,沉默不語地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創口貼。
他定定地注視了許久,接著倏地笑了聲,然後將那一疊創口貼折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遠處,有人喊了聲:“傅律,你好了嗎?”
“嗯。”
他昂起頭回應了句,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下步子,轉過身,朝著溫阮離開的方向望去。
這條路上全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
但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背影。
*
金晨赫被釋放的那天,應該算得上是傅律人生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轉折點。
這件事似乎徹徹底底的將一個天之驕子拉入了泥潭,雖然看上去表麵光鮮豔麗,但軀殼下全是腐爛的淤泥。
那些淤泥試圖吞噬一切。
包括他自己。
他改了名字。
從傅律,變成了傅知煥。
傅知煥。
煥,是光明與光亮的意思。
但這個名字不是禱告和祝福,對於他來說,是無比重要的警戒。
在每一次被人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是一種警醒。
至少讓他不至於,那麼快的毀掉自己。
傅知煥再一次遇見溫阮的時候,是在大三時,一場學校交流活動上。
那個時候,溫阮作為江大法學係的優秀代表,來到傅知煥所在的學校進行演講和經驗分享。
像這種類型的活動,為了保證禮堂的滿座率,都會強製要求幾個學生會的部門來聽講座。
但傅知煥一向不在被強製要求的列表當中。
畢竟在多數學生還在學生會裡忙碌著文化工作的時候,傅知煥已經跟著導師去過幾次現場進行學習和研究。
所以學生會當時堅持留下他,也不過是當個吉祥物這麼供著撐場子。
但誰知道趙子琛那天吃壞了肚子不能去,還死活找不帶人代替,於是隻能趴在傅知煥的桌子上要死要活地求著他替自己去看講座。
“真的,我這輩子都沒這麼疼過,就好像肚子裡有一股濁氣孕育成一隻孫悟空在活蹦亂跳地戳著我的大小腸,時不時還有些酸澀感湧上我的…”
“閉嘴。”
傅知煥或許是再也受不了趙子琛精神上的汙染,於是合上書,破天荒地答應了這麼個麻煩的請求。
其實雖然是答應,但傅知煥也並沒有想真的聽完整場。
像這樣的講座,大多都是形式化而又枯燥無聊的念稿子,除了拍幾張照片讓校園報紙有內容可以寫以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所以傅知煥原本的計劃,就是幫趙子琛登個記,然後就直接翹掉回宿舍。
直到在路過後胎時,聽見個熟悉的聲音:
“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我是江城大學法學係新生代表,溫阮。”
和記憶中的那道清脆而又爽朗的聲音相重合,在一瞬間,讓傅知煥腦袋裡的某根弦繃緊,停下步子。
他轉過頭,一眼就望見坐在後台高高椅子上的溫阮。
溫阮一下下地晃著自己的雙腿,撐著下巴,無比生硬地念著稿子,表情上寫滿了嫌棄:“拜托,這個演講稿也太誇張了吧?我什麼時候早上六點起來讀書,為了一個案例而徹夜未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