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2 / 2)

“呦,看看這金貴的,六皇子果然和我們這幫糙人不一樣呢,這地上滿是血腥的,沾了腳多不吉利,不若我抱著皇子殿下走吧?”

帶頭的壯漢,看上去是殺紅了眼,說話的調子都怪怪的,帶著血氣和想要找茬的意味,好像羞辱一下麵前這個人,他們那些死去的兄弟就能詐屍一樣。

白禮明顯地一僵,手指微微戰栗起來,可即便是這樣,除了抓著他手的鳳如青能感覺到之外,他還是維持那副樣子,並沒有因為這男人說的話有什麼表麵動容,更沒有做出屈辱的樣子。

他自小被人羞辱到大,什麼樣的事情都遇見過,知道羞辱人的人,就是為了看人露出屈辱的表情,以此得到快感,他偏不做。

白禮繃得像個翩翩公子般,矜貴地下了馬車,他現在得了個死人的六皇子名號,小命都捏在彆人的手裡,就必須得有真皇子的樣子。

繡金的靴履踩在地上,純白的邊沿沾染上血色,鳳如青想到了什麼,短暫地怔了下,下一秒,便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挑事的男人朝著白禮的臉上探出的劍尖。

長劍才見血,鋒利至極,她手心頓時被割裂,血順著她細白的腕子蜿蜒而下,有種讓人驚心的感覺。

一眾挑事的男人都愣住了,白禮也是。

鳳如青這麼做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她很快收回了手,那男人的劍尖也隨著她收手下垂。

她將手掩蓋在寬大的袖子裡麵,藏起飛速愈合的傷口,一眾男人這才正眼看了一眼這唯一幸存的主仆二人,冷笑一聲,卻是看著鳳如青說,“想不到六皇子到了這步田地,還有個如此忠心的狗。”

白禮抿緊嘴唇,鳳如青根本在神遊,等到一眾人上了馬,白禮好歹得了一匹馬,而她得跟著馬屁股後麵跑,還要在她身上拴繩子,鳳如青才意識到,這群人這是要活活拖死她。

當然也拖不死,頂多殼子壞了,白禮本來坐在馬上,想要張口,但很快他的手也被人給捆了,捆他的那人把韁繩塞在他手裡,甚至把他的嘴都用布塞上,將他倒扣在馬上,像拉貨物一樣,翻身上馬,還惡意他說,“六皇子,你可要趴住了,我這馬烈得很,若是掉下去……來不及停下,踩了你,你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眾人哄笑起來,有個十分猥瑣的男人走到鳳如青的身邊,問她,“馬匹不夠了,小美人兒,要不要跟爺共乘啊?”

鳳如青不知道自己還在這裡乾什麼,她隨時可以死亡,換一片山頭繼續過日子,快快樂樂,沒有身體也挺好的。

可她又看了一眼那個六皇子的方向,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他雖然很快就低下了頭,鳳如青卻在他眼中看出了無可奈何。

他想救她,但無可奈何。

她還感覺到了他逐漸彌漫過來的絕望。

鳳如青張口吃了點那絕望,又想起他纏繞著紫氣的魂魄的滋味,於是抬起頭,對著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笑了下,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跑。”

她這具身體,是死去婢女畫眉的身體,跟著白禮一起從宮中出來的,宮女都是給皇帝預備的,自然好看,隻是她常年在宮中戰戰兢兢,見人先低頭,經年日久,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畏縮樣子,好看卻沒有精氣神。

但這殼子,在鳳如青的身上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畫眉清秀,本來素麵,可她手接刀留下了痕跡,又用手擦了臉,唇上和眼角沾染了血,如同上了半麵紅妝,再這樣無畏地一笑,透出的那點勾人的嫵媚,竟然激得才廝殺完血液還沒有冷的男人頓時一個機靈,反應都起了。

他原本隻是羞辱,是故意的,可這會兒還真的舍不得這個小美人死了,畢竟忠心護主徒手接刀還麵不改色的女子,這世間也沒有幾人。

雖然是個卑賤的婢女,卻彆有一番滋味。

這群人,都是常年混跡各處的,雖說被養在固定莊子上不假,卻個個都是雲遊殺手,刀口舔血,沒有一個是好人,肆意妄為誰給錢為誰辦事,根本不管你是什麼人。

這個對鳳如青興起的男人,身上背著的人命數也數不清,鳳如青能夠看到他厚重的罪孽黑沉得很,怕是等不到下一世,很快要遭報應了。

他當真對著鳳如青伸出了手,“上來!”

前麵幾個回頭看了一眼也無所謂,反正殺人或者是糟踐,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鳳如青卻歪頭笑起來,她感覺到了這男人的心思,有點稀奇,也有點……生氣。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生氣過了,她深深看了男人一眼,搖頭繼續道,“我自己跑。”

她聲音微微變了一點調子,沒有故作陰沉,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場,這個男人死人堆裡麵都滾過了,卻被這聲音激得後頸汗毛都炸起來。

他也有點怒了,不知趣的玩著也沒意思,於是他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後高高地揚起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蹄高高揚起,帶動了扯著鳳如青的繩子,鳳如青舉著困在一起的雙手,順了順自己散亂的長發,清秀的臉蛋上眼睛微眯朝著頭頂的陽光揚起,細嫩的臉上睫毛灑下兩排細密的陰影,嘴角揚起懶洋洋的弧度。

然後那高高揚起的馬蹄重重落下,帶動繩子急奔而去,卻隻跑出去幾步,那馬不知絆上了什麼,前腿齊齊跪下,將馬背上的人猛地甩了出去。

隻聽那人悶哼一聲,接著是清脆的骨頭折斷聲和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隊伍全都停住了,有人出聲驚叫,“老五!”

鳳如青轉過盛滿陽光的小臉蛋看去,正看到那人和身體完全扭向反方向的脖子。

她手上繩子正好被扯起來,可卻像是計劃好了一樣,隻是扯起來,馬匹就跪下了,沒有帶動她向前走哪怕一步。

她看著那人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笑眯眯道,“這回馬匹夠了。”

鳳如青可沒有乾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隻不過幫著他把身上積壓的罪孽攪動了下而已。

不僅不是傷天害理,反倒是積德行善,畢竟罪孽積壓深重不得清算,可是鬼境的疏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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