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深以為然,裹著袍子抽了抽鼻子去換衣裳,弓尤就在外麵等著,她換了衣裳出來,隨便洗漱一下,就坐下吃他提前準備好的東西。
弓尤看著鳳如青吃得毫無形象,比他在仙界養的一隻四角仙獸還要吃相難看,嘖嘖道,“你那人王小郎君,可見過你這樣的吃相嗎?”
弓尤說,“你那嘴都要裂到耳根了,你不能……”
“閉嘴!”鳳如青瞪他,“你那嘴邊上點個黑痣,就能去凡間做媒婆了整日叨叨個沒完。”
弓尤切了一聲,鳳如青又道,“況且白禮見過我吃東西啊,怎麼了,他還見我過我借屍還魂,還見過我蛻皮的時候臉上掛著豬大腸似的呢。”
弓尤是真沒有想到,聞言驚訝,“那他還能對著你來勁,看來是真的癡情種子啊。”
鳳如青順手把一個啃完的骨頭丟向弓尤,“你可閉嘴吧,白禮才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弓尤沒有見過白禮臉上帶著黑斑的樣子,所以不知道白禮是因為自己醜,一開始才不嫌棄鳳如青是個邪祟。
他不再說話,其實七個月了,若是她還尋不到人王之魂,說不定他就會變成和忘川之下那些骷髏魚一樣的東西。
但弓尤知道鳳如青不愛聽,索性也不說,隻道,“欠我多少次了,你還記得嗎?”
鳳如青這說話的功夫,就已經風卷殘雲地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掃了,聞言抬頭,“大人您說,你說我欠你多少次,就欠你多少次。”
弓尤哼哼,“反正你處理完白禮的事情,必須和我去那秘境,我算算,大概要去個百八十次吧。”
鳳如青笑了笑,露出兩個帶著殺氣的犬齒,“成啊,我就賣給你了。”
她完全恢複成本來樣子,披著弓尤給她準備的黑袍,再度朝著忘川走去。
弓尤在她身後看著她嘟囔道,“那小人王,上一世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也不知做了怎樣天大的善事,才碰到這麼一個為他之人。”
鳳如青再入忘川,按照先前做的那個標記,繼續朝著沒有到過的地方去尋找,忘川太大了,大得她沉入其中,便有些尋不到方向。
她脖子上掛著拘魂鼎,身下騎著那個奇形怪狀,被鳳如青取名為陰魂龍的玩意,仔仔細細地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
她何嘗不知道,這忘川中的陰魂是流動的,但她分辨不出前一天咬過她的骷髏魚,和今天咬她的是不是同一隻。
她也不知道白禮是不是也跟著這些陰魂在流動,或許已經和她擦身而過無數次了,或許到白禮也變成了那些沒有意識的骷髏魚的時候,她還是沒能找到他。
鳳如青甚至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焦慮,到如今梁景國那邊有人看顧,她中途回去過一次,有宿深的妖丹,白禮起色還不錯,隻是不知是離魂太久,還是宿深的妖丹影響,白禮麵容依舊年輕,卻出現了花白發。
不多,卻霜染了一般的刺眼。
鳳如青執著地繼續尋找著,她心疼白禮,心疼他不該在終於擺脫命捉弄的時候,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這太不公平,鳳如青也同弓尤聊過關於他的命格,弓尤看不透,但很顯然,看不透的原因,是因為白禮和鳳如青的親近,和她的交集,影響了他的命格。
鳳如青不知道白禮本應該是什麼樣的命,卻無論如何,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她所能做的,便是儘全力去找,在無可挽回之前,用儘自己的力氣。
這樣她才不會後悔,是為白禮,也是為她自己。
白禮並沒有做錯什麼,他不該和從前的自己一樣,戛然而止在最好的年華。
鳳如青能夠在忘川之下穿梭的時間越來越久,這一次,她又不知道遊蕩了多久,甚至她累了索性就在忘川之下睡著了。
她身上的傷,恢複速度達到了難以思議的地步,她無需再出忘川,便能夠在遭遇了骷髏魚潮之後,很快恢複。
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鳳如青乘坐的那個陰魂龍載著她,遊遍了忘川每一個角落。
有人說,蒼天不負有心人,鳳如青從前從來也不相信這句話,但在她再次擊散了一個由陰魂黏成的怪物之後,她脖子上的拘魂鼎亮了起來。
招魂粉已經在日複一日的忘川水侵蝕下所剩無幾,這光亮十分的微弱,卻刺痛了鳳如青的眼睛,她瘋了一樣地衝下了陰魂龍,在成山的骷髏雨和陰魂當中穿梭,身上被啃食,咬滿了骷髏魚,她幾乎成了一個和剛才那個陰魂黏在一處的怪物一樣,成了另一個龐大的怪物。
可她卻在渾濁的被血水模糊了一切的沉暗河底,伸出了隻剩白骨的手,終究是抓住了已經失去了意識,在水中無意識飄蕩的魂魄。
那一刻,所有的不甘,不願,過往中的艱澀和痛苦,似乎都離他們遠去,鳳如青甩脫了所有骷髏魚,懷抱著白禮翻身上了陰魂龍,極速地朝著忘川河岸衝過去。
她抓住了他,她找到了他。
她擁抱著他,熱淚盈眶,如同擁抱住了過去的自己。
在這世界上,縱使你卑賤,醜陋,縱使你無能得不堪一擊,你平凡得不值一提,可你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
也總有人為你穿越過那比冰還冷,比深淵還空曠恐怖的忘川河底,用血肉破碎的手抓住還沒能魄散魂飛的你。
而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抓住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