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提著沉海朝著這間暗室裡麵走了一步, 便見那小小的臟兮兮的一隻,原本生死不知的小東西如同被誰捅了一刀似的,艱難地撐著籠子坐了起來。
而旁邊的宿千柔也已經地坐起來, 警惕的瞪著鳳如青。
他們早就不期待在這裡麵遇見什麼好人了,尤其是鳳如青手持沉海, 黑袍遮蓋住身形, 又有鬼氣遮麵,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人。
當然了,沒有走過黃泉的人, 是沒見過鬼王的, 宿千柔和宿深都沒有見過, 況且曆代鬼王裝扮並沒有規製, 都是根據自己的喜好。
鳳如青周身煞氣四溢,外放的鬼氣當中, 還纏繞著絲絲暗紅,乍一看猶如血氣, 需得是鬼修殺人無數才會出現的那種揮之不去的血氣, 但實際上那隻是鳳如青氣憤太過, 同鬼氣一並飛揚而起的長發。
她提著一把刀鋒啞暗的彎刀, 站在門口散發出的氣勢十分攝人, 宿千柔眼中戒備加深, 卻在鳳如青的身上尋不到一絲的妖氣。
這人不是妖,那會是誰?
鳳如青都忘記自己鬼氣遮麵的事, 心裡著急, 徑直邁步朝著宿深的方向走, 宿千柔一見她是奔著宿深去的,頓時聲音更冷更急, “你要做什麼!”
鳳如青看著頭臉之上都是乾涸血跡的宿深,昔年那張細白如瓷的小臉蛋,如今消瘦又臟汙,當日那手感頗好的一身雪般毛發,現如今也是沾滿汙濁血跡,皺巴巴的打結又粘連在一處,看上去可憐極了。
宿深的外表實在太具欺騙性了,鳳如青就從始至終沒有將他當成過已經擁有成年人心智的半妖,在鳳如青眼中,他就是個小崽子。
當年為白禮借妖丹,鳳如青實際上沒抱著太大的希望,狐女宿千柔不肯借是意料之中,卻未曾想這個小不點肯借給她。
那麼小那麼軟綿的一隻小東西,血淋淋的自己挖出妖丹,告訴她沒有關係,要她記得還,鳳如青到如今都有些心存不忍與愧疚。
加之功德塑魂,他們之間的契約已經不複存在,鳳如青更是長存一份掛念,他一日沒有消息,妖丹沒有真的還到他手中,鳳如青便一日也沒有放棄尋找他。
鳳如青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過,那個自出生就跟著他娘親住牢籠的宿深,竟然隻是短暫地獲得自由,便再度被親舅舅囚禁於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鳳如青一時間心緒難忍,幾步走到宿深的籠子邊上,伸手便去摸籠子。
宿深見她提著刀過來,一雙眼露出些驚慌的神色,他甚至估算了她的長刀,若是真想殺他,甚至都不需要打開籠子。
他儘可能靠在籠子之後,然後看到這黑袍人走近了,伸手便抓在了籠子關門處。
層層陣法霎時間反噬,鳳如青整個手被密集的攻擊包裹,但她不閃不避,甚至連抖也沒有抖一下,用力地扯著籠子門,哐當哐當的響聲讓狐族母子都心驚肉跳地看著鳳如青。
鳳如青和弓尤在一起久了,學了他暴躁的毛病,經常能動手的基本不說話,無論是什麼事情,此刻著急將人救出來,扯著籠子的樣子,十分像個急著殺人的殺人魔。
幸好宿深不是個真的小孩子,否則當真要被鳳如青這樣給嚇哭了,他鎮定了一下,和他娘親對視一眼,母子兩個都沒有抱著什麼好的期待。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在這裡見到人還會嘗試著蠱惑,但這麼多年,這裡麵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母子兩個人已經深刻認識到了。
宿文極雖然自小身體孱弱不宜修煉太剛猛的妖術,但心思細密滴水不漏,否則絕無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他大哥,還能完美地嫁禍在其他妖族的身上,也不可能將宿深母子囚禁了這麼多年,竟無一人發現異常。
這時候闖進來的,隻能是宿文極的人,隻是宿深母子並不知宿文極這是要做什麼。
宿千柔雖然虛弱,卻還能撐上好一陣子,宿深便是她乖乖就範的籌碼,宿文極隻要想要她的妖力,就絕不會動宿深,這人來又是怎麼回事?
“是我舅舅要你來的嗎?”宿深聲音平穩地開口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宿深佯裝鎮定地看著暴躁地在鼓搗籠子的鳳如青,用小孩子溫軟的聲線,問了她這兩個問題,顯得尤其的無害,沒有激烈的抵觸,聽不出害怕。
這樣若是真的對上要害人的歹徒,是有好處的,在亂叫亂喊沒有作用的情況下,假意乖順再伺機而動能夠少吃許多苦頭。
但這話聽在鳳如青的耳朵裡,卻是十分刺耳,刺得她久久不動的心都跟著縮縮,
這得是被欺負成什麼樣了!
鳳如青停下動作,這陣法她不會解,於是她抬起沉海,對著宿深說,“你靠後一些,我把這陣劈開,再救你娘親。
宿深和宿千柔都聽到了一個救字,幾乎是同時出聲,“你要救我們?”
鳳如青動作一頓,懊惱地想起自己光顧著搞籠子,忘了撤掉臉上遮麵的鬼氣。
她立刻撤掉遮麵鬼氣,又將鬥篷從腦袋上摘下來,露出i麗嬌豔的眉眼,“是我!宿深,你靠後些,我將這陣法劈開。”
宿深和宿千柔看清了鳳如青之後同時愣住了,前段時間宿深剛剛察覺到婚契失效了,妖族婚契非死不能解的,妖丹早就送回來了,宿深和宿千柔都毫不懷疑,那個曾經救他,和他定下婚契的邪祟已經死了。
如今鳳如青好生生地站在這裡,一身獨屬於強者令人無法逼視的煞氣,說要救他們?
“姐姐?!”宿深最先反應過來,瞪著鳳如青高高揚起即將落下的刀,喊道,“這陣法不能硬破,會反噬!”
鳳如青頓了頓,看他一眼繼續道,“你再往後,貼著後麵的籠子。”
“聽話,”鳳如青說,“這點小玩意傷不到我。”
宿深眼神直勾勾的,一錯不錯地盯著鳳如青,他這些年被關在這裡,還以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甚至前些時候婚契消失,他也無暇去感念,因為他如今自身難保。
可宿深見他娘妖力日益被消耗,連天塌地陷都祈求了,卻獨獨沒有祈求過鳳如青會來救他,這是妖族,宿文極如今是妖族唯一的王子,大權在握,而鳳如青隻是個小邪祟。
宿深腦子正在急速轉動,震驚於鳳如青的出現之時,鳳如青已經毫不遲疑地揮下沉海,一刀劈在了囚著宿深的籠子之上。
沉海乃是弓尤龍骨所製,是這世間再堅硬不過的武器,況且裹挾著精純鬼氣,這一刀下去,莫說是這等小陣法,便是眾神合力封印的水天之境,照樣能夠豁開口子。
錚的一聲巨響,不僅陣法,連籠子都被鳳如青生生地削掉了一半。
反噬的陣法在半空彙集成攻擊的有形箭.矢,洶湧地朝著鳳如青襲來,宿深又急道,“姐姐小心!”
鳳如青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著籠子旁邊走,那些箭.矢在貼近她身體的前一刻,鳳如青黑袍之上,穆良親手繪製的護身陣法啟動,赤金的符文如有生命般地遊走在鳳如青的周身,將那接踵而至的箭.矢寸寸攪碎在鳳如青周身。
金光炸裂,鳳如青周身的鬼氣化為大口,將這金光吞噬進一片漆黑。
母子兩個人全都看傻了,這絕非是當年那個小邪祟能夠達到的境界,狐女宿千柔還是有些見識的,她甚至隱隱能夠感覺到鳳如青身上不可靠近的神性。
她曾在幼年之時,有幸見到真神,當時的感覺便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俯首叩拜,與現在的感覺有些相像。
鳳如青卻已經闊步走到了宿深的籠子前麵,伸手將他從籠子裡麵抱出來了。
宿深還是那麼小小的一隻,臟兮兮的,身上味道十分不好,臉上都是乾涸的血,看著還不如路邊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