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良一愣, 低頭看了一眼,然後下意識地用袍袖蓋住了。
再抬頭,施子真已經恢複了素日的模樣, “如今非常時期,確實不應當對弟子太過苛責。”
荊成蔭抿唇, 荊豐也道, “我讚同師尊說的,大師兄你說呢。”
穆良點頭,“我也讚同暫時取消仙門問心陣。”
他頓了頓又說, “且貪嗔癡念, 本為人欲, 即便是真的成了心魔……”也並非不可解。
施子真看了他一眼, 穆良便將剩下的話咽下去了,施子真直接定下, “那便暫時取消,入門弟子亦是, 直接測心性如何便是。”
施子真說完之後起身便走, 看上去表情無甚變化, 但一轉身, 眼中滿是嫌棄與暴躁。
傳信玉牌乃是他煉製, 如今他確實不必受此折磨, 聽不到那些汙言穢語了,但到底是他煉製的, 他是有感知的, 穆良擋住了, 他還是能夠感知到它一直在亮,也就是說, 那邊人一直在說話。
大抵是先前幾年總是聽總是聽,施子真現如今甚至都不用聽,就能夠想象出那邊會傳來怎樣的音調,說著怎樣不堪入耳的話。
太不像話了!
施子真嫌棄的腳步加快,可偏偏一出門,穆良便叫住了施子真,“師尊,弟子有惑。”
施子真停步,片刻道,“隨我來。”
兩個人朝著幾百年前新建的懸雲殿走去,施子真不會主動耳提麵命地去教,可弟子無論有什麼不懂,他也總是耐心的。
他雖性子冷,好歹還是個師尊,他一生收了四個弟子,深受其害,但他卻也沒有一刻放任過。他隻想證明他能夠做好,讓當年規勸他不要收弟子的師尊看。
可惜如今曾經敬重百倍的人,已經從他仰頭能夠看到的天界墜落,還是被他的弟子捅下來的。好好的小弟子,昔年看上去最弱最軟的小弟子,如今入了惡鬼門,做上了萬鬼之王。
施子真想一想便覺得心中鬱卒。
穆良隨著施子真很快進了懸雲殿,這裡的一切都是昔年擺設,乃是出自荊成蔭的手。
荊成蔭始終都對施子真這個師弟十分照顧,因此在施子真出去驅邪的時候,命人重建了懸雲殿,都按照當時毀去的還原,連掛在寢殿當中的遊魚圖都扒拉出來,找能工巧匠給修好了。
施子真當時回來看到,神色難得的出現了波動,荊成蔭還隻當他是感動。
施子真倒也重新回來了,隻是很少在這殿中待著,常年往外跑,因此這裡一切是嶄新未動的狀態,沒有一絲人氣。
施子真走到殿內,便轉身問穆良,“何惑?”
“弟子想問……”穆良看向施子真,“何為無情道?”
施子真沒有答話,隻是看著他,穆良便道,“師門教我們滅人欲,卻又要我們參與天下之事,這豈非自相矛盾,若當真斷情絕愛,又如何會理會他人?”
施子真垂下視線,緩步朝著穆良走了一步,“這些話,是鬼王說的吧。”
穆良眉梢一跳,施子真表情當真不算好,穆良以為施子真要生氣了,正想跪地請施子真莫要動氣,便被靈力一托,沒能跪下去。
接著穆良便被施子真一袖子給扇出了門。
穆良被靈力穩穩托著站到了門外,便聽施子真的聲音從其中傳來。
“無情道需得修者自行領會,你如今這境界,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施子真說,“情愛、畏懼、得與舍,你到了該明白的時候,自然便會明白。”
穆良聞言緩緩躬身,“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他轉身走了,施子真卻對著那道門發起了呆。
自從他悟出無情道的根本,自從書元洲也在臨死前悟出了,並且專程來找他說,施子真便決定這個堪稱捷徑的根本,決不能公之於眾。
得情與愛,縱欲與情,再舍棄之,便為捷徑。
可若這根本被世人所知,天下便會徒添數不清的殺孽,殺父母親人摯愛以證道,無情道會成為罪孽之源。
施子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他不僅不會告訴穆良,更會將這根本永遠爛在肚子裡。
穆良琢磨不透施子真的話,也不懂他的說法,從懸雲殿出來回到了自己的月華殿,這才催動了傳信玉佩,將玉佩貼在了耳邊,微笑著聽完了鳳如青說的那些話,然後再低柔輕語地與她以玉佩交談。
施子真是連夜下的懸雲山,懸雲殿離月華殿太近了,他能夠感知到傳信玉佩不停地在傳信,他實在受不了,便連夜跑了。
穆良邊處理門派積壓的瑣事,邊與鳳如青聊到了深夜,待到鳳如青的聲音昏昏欲睡,兩人才切斷了聯係。
鳳如青抱著玉牌睡著,第二天清早上起床,穆良已經到了黃泉鬼境。
“大師兄你這麼早就來了……”鳳如青才剛剛洗漱,側臉的頭發還濕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