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其中還有一件事說不通,便是鬼王當日派鬼官給她送的畫像,乃是她入魔之後。
她入魔之後的樣子,雖然還是能夠看出是她,可變化不可謂不大,且隻有施子真一人見過,荊豐是如何知道,那畫像又是……
鳳如青不敢深想,但很多事情必須問清楚,也必須要荊豐為她保密。
荊豐不知她心中繁多猜疑和畏懼,直接道,“不止我下黃泉,還有大師兄,師尊也去過的。”
鳳如青已經沒有心了,也沒有魂了,可她還是覺得心魂巨震。
荊豐用十分尋常的語氣說,“畫像是師尊親自畫的,他說你入魔了,將你斬殺在極寒之淵。”
荊豐說,“大師兄出關之後,因此事同師尊打了一架,被重傷罰吊在焚心崖上承受罡風三十年,師尊懸雲殿被他親手毀了,搬到了焚心崖上閉關足足一百多年。”
“師尊出關之前,我與大師兄找你,都是用你從前模樣,師尊出關之後,同大師兄修好,便每隔數日,派人送到大師兄月華殿你如今的畫像,默許我們拿著去找你。
“最開始鬼王不肯買我的賬,後來師尊親自去了一次,他便答應幫忙留意了,”荊豐說,“小師姐,你既活著,為何這些年不回去,我們都很想你。”
鳳如青每聽一個字,便覺得自己脊梁碎裂一截,荊豐說完之後,所有謎團終於揭開,可鳳如青不由得顫聲問道,“大師兄他……不是被抽離了記憶嗎?”
荊豐攬著鳳如青的肩頭,鳳如青靠在他手臂上,淚眼模糊地問,音不成調,“他不是將我忘了嗎……”
荊豐伸手抹鳳如青的眼淚,搖頭,“師尊為了治療他身上的傷,還有被侵蝕的神魂,隻是暫時將他的記憶抽出,儲存起來,大師兄一痊愈,師尊就將記憶還給他了,但是還給他之後,兩個人就打起來了。”
荊豐歎氣,“大師兄聽聞師尊因你入魔,親手將你斬殺,便險些也入魔了,還和師尊動手,當時嚇死我了,連我爹去攔的時候,都嚇壞了,以為大師兄會被師尊殺了。”
膽敢和師尊動手,是悖逆大罪了。
鳳如青簡直不知說什麼,嘴唇顫動許久,最終抱著荊豐再度痛哭起來。
不過等到哭夠了,她用帶著哭腔的鼻音說,“小師弟,師姐求你一件事,你不要將見過我的事情,同大師兄和師父說,好嗎?”
“為什麼?”荊豐不解,“我們都擔心你,我……”
“你看不出嗎?”鳳如青伸手摸了摸荊豐激動的眉眼,“我已經不是人了啊。”
荊豐激動的聲音戛然而止,像嗓子裡麵被塞進了什麼,哽得半晌說不出話。
他眼睛盯著鳳如青,其中光亮逐漸暗淡,半晌垂下眼睫,“我……看不出師姐是什麼。”
他如今已經是六境修士,第一眼便看出鳳如青的不對,可她是師姐,荊豐激動的是見到她,而不是彆的,他更是不敢去深想。
時隔這樣漫長的歲月,他們師姐弟再度見麵,卻沒成想,是這般誰都不敢去觸碰彼此真容的光景。
“我是個無魂邪祟,”鳳如青說,“僥幸存於世間罷了,還不知何時要被天道所殺……”
“小師姐!”荊豐激動,“你彆這樣說。”
鳳如青點頭,又說,“答應師姐,不要去告訴大師兄他們,勸他們不要找了,我隨時能夠變換成其他模樣的。”
“小師姐,”荊豐焦急,“你同我回宗門,師兄和師尊都會很高興的,他們不會在意你……”
“懸雲山不出邪魔。”鳳如青打斷荊豐的話道。
荊豐再度啞然,懸雲山不出邪魔,乃是開山祖師立下的規矩,若不然當年小師姐入魔,便也不會被師尊斬殺。
可師尊這些年,又默許他們找,荊豐也不知如何,隻是又說道,“小師姐,你隨我回山吧,我們一定有辦法的,師尊畫了你幾百年的畫像給我們,不可能不原諒你的!”
鳳如青無奈起身,抱住荊豐,像他還小的時候那樣,撫摸他卷曲漂亮的長發。
“荊豐,我回不去了,”鳳如青說,“況且我也有了我自己在意的人,我們今日見過,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無論是大師兄,還是師父。”
荊豐埋在鳳如青的腰腹間,沒有說話。
鳳如青又說,“這麼多年了,無論大師兄還是師尊,肯定早就習慣了找不到我,我不想貿然出現,以這樣邪祟的身份,他們隻會更加的痛心,為我奔波難過,我不想這樣。”
荊豐許久,才應了一聲,“我不說,但你彆變成其他的模樣,讓我也找不到!”
鳳如青笑了笑,“自然不會,你若想要找我,便去黃泉找鬼王,讓他聯係我,我接下來會去忘川,可能有段時間沒有時間跟你見麵,待我找回了人王之魂,複活他,我們便約定個時間,還在人間相見。”
荊豐卻抬頭,一雙帶著幽綠的眼眸,緊盯著鳳如青,“你還是要為那人王逆天改命?!”
鳳如青沒有吭聲,荊豐起身,瞬間壓製性地給了鳳如青緊迫感。
“不行,天罰會將你殺了!”荊豐說,“不過是個姘頭,你若是喜歡,他死了你再找一個便是!”
鳳如青不知道怎麼和荊豐說,荊豐便又道,“況且我看他便是沒有失魂,也是廢物一個,一隻手指就能捅死的孱弱,是用什麼花言巧語,騙了小師姐你與他相好?”
鳳如青有些耳熱,無奈苦笑,“不是他花言巧語哄騙我,是我……是我逼他跟我好的,也是和我在一起,影響了他的命格,所以我不能不管他。”
“天罰便天罰,”鳳如青說著對荊豐張開雙臂,“你看,我現在不也是個不人,不魔,不妖的怪物嗎,有些事,早晚也要麵對的,我正好試試,天道發現我,會不會將我誅滅。”
“可你……”荊豐居高臨下,說不過鳳如青,最後隻道,“可為他不值得,他不過一介凡人,朝生暮死,又生得不怎麼樣,乾巴巴的,師姐你為何要逼他跟你在一起?”
鳳如青苦笑,“我也隻是個邪祟罷了。”
荊豐氣得張口結舌片刻,急躁道,“你不喜歡師尊了?師尊可比他強了千萬倍啊!”
鳳如青被荊豐提起這個,麵色又熱起來,“你彆胡說了,你在哪裡聽來的謠言!”
荊豐眨眼無辜道,“大師兄和師尊打架的時候說的啊,整個宗門都知道啊。”
轟的一聲。
鳳如青覺得自己已經燒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