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 陽川道出現滑坡,進入雨季以來這是第六次,警方和專家都多方勘測過, 陽川山並不具備山體滑坡的條件。這一次將一輛路過的大巴車給埋在底下,救援隊去得很快, 但是把那一片全都挖開了, 沒有找到被掩埋的大巴車,上頭請求我們派人出麵協助。”
視頻開著,視頻電話那頭的人正在開車, 說話的語速十分快, 隻露出半邊側臉, 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顯得清雋溫柔。黑色的短發在車窗吹進來的夜風中輕輕掃動白皙的額頭, 不帶一絲的煩躁,任誰看上一眼, 都會覺得連帶著喧囂的城市都變得安寧下來。
“知道了。”視頻電話這頭的人卻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隻有一副精致過頭的清冷眉目氣質冰寒, 且隱隱帶著怒氣。明明“知道了”三個字說不出什麼氣勢, 可是聽在人的耳朵裡, 就是莫名的讓人脊背發涼。
電話切斷, 那雙含著怒氣的眉目, 在這昏暗的室內閉了閉, 他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微微敞開, 雙手拄在膝蓋上, 正對著門口的方向, 滿臉都是不耐和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像一把即將出竅的刀,淩厲得讓人趁著夜色都不敢直視, 他微長的頭發隨意攏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很小的揪揪,劉海散落,遮蓋住了半邊糜豔的側臉,卻像是一張蓋不住美麗畫卷的紗布,反而讓人更想要攏開他的鬢發,窺探他到底是如何令人驚豔的模樣。
晚上九點三十分,距離他掛掉視頻電話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他依舊坐在沙發上一動未動,仔細看連眼睛都沒有怎麼眨,視線來回的在門邊和牆壁上的鐘上交錯。
如果視線能夠化為利刃,現在正對門的方向已經是一片殘垣斷壁,他狹長的雙眼隱沒在黑暗中,眼中的不滿和怒意,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染上了一種肉眼可見的焦灼。
九點四十五分,他終於換了個姿勢,右腿抬起壓在左腿的膝蓋上,改為抱著雙臂背靠著沙發,視線更是如刀似劍地死盯著門口方向,好似要將那門直接盯出兩個窟窿一樣。
屋子裡沒有開燈,很多東西都看不真切。
男人隱沒在昏暗中,像個暗夜之中狩獵的豹子般蓄勢待發。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進,九點五十分,他依舊全神貫注的在盯著門的方向看,距離他設下的時限已經就剩下十分鐘,可樓下還是聽不到有人上樓的動靜。
她沒有回來。
她答應自己一定會回來的時間,她沒回來!
男人呼吸開始加快,雙目微眯,看上去下一瞬就要撲過去把那無辜的防盜門啃得稀巴爛。
而在門禁的時間瘋狂的朝回趕的人,此刻正開車堵在大馬路上滿心的焦灼。
秀美的臉蛋上布滿細密的汗水,精致的妝容已經花了,才從紅毯上下來。她是在後台偷跑的,可是誰來告訴她,這個時間怎麼還堵車!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不及時回去,她今晚可能就進不去臥室了!
娛樂圈當紅小花親自開著自己的保姆車橫跨了半個城市為哪般?!
沒人相信她是為了趕著十點整按時回家,否則那將會是一場災難!
隨著臉上的妝一起花掉的還有這幅眉目,漸漸的,另一幅同樣侵染著焦灼的眉目顯現出來,比方才那張臉還要秀美,鳳眼變成了桃花眼,靈動且比那張臉還年輕了好幾歲。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距今已經過去了幾十萬年的遠古上神,那個昔日霸氣地令天崩堵住天裂,受萬民敬仰的瘟神鳳如青。
幾十萬年,世事變遷得任誰都難以想象,早已經無人再信什麼神佛,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信徒也並非是真心相信,甚至連供奉都不曾做對過。
而且說來悲哀的是,現如今留存世間唯一的還算廣泛的修真界門派隻剩佛門,連道家都極少。
什麼瘟神澤生神,什麼雨神和天帝,通通都已經被世人所遺忘。
失去信仰的神明隻能走向死亡,回歸人類參與生死輪回,不過也有那麼一些比較幸運的,在這幾十萬年堪比天崩還要翻天覆地的大變化當中,僥幸找到了能夠存於世間的法門,以其他的方式獲得人們的擁護和喜愛,從中獲得掙紮生存的機會。
方式有很多種,隻要令人熟知並喜歡便可,越多人越好,這就導致最簡單的方式,便是進入時下最流行的娛樂圈,成為萬千明星中的一個。
鳳如青一開始是拒絕的,她好歹活了這麼多年,混到最後竟然淪為靠臉才能獲得人們擁護和喜愛的力量,屬實是有些跌份。
可是當她手上掌握生殺的雷紋,從攪動風雲變得如今隻能發出類似現代社會高壓電一樣的力量之後,雨神穆良也從施雨變得隻能勉強招來幾朵烏雲後――龍族除卻弓尤之外徹底消失,且在這遍地是監控,連他們生活的整個星球都被衛星監控著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不捏著鼻子,開始適應這個人族昌盛到難以思議的世界。
不過鳳如青哪怕失去了神的能力,不得不同凡人爭奪生機才能苟活於世,她依舊愛這個人間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曾經的期望,他們曾為這世間做的一切,終於沒有白費,現如今所有人,生來平等。
法律約束著所有人,濫殺無辜的事情不複存在,就算還有很多陰毒的惡人在背地裡行著害人的勾當,但隻要一旦曝光他們便會付出同等的代價。
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屬,所有人都能選擇他們想要的人生。
而人族的昌盛不僅僅是這一點點,令鳳如青都咂舌的飛機,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族都能乘坐飛天,根本無需修煉禦劍之術。萬裡之外的通話,甚至堪稱麵對麵的視頻,開膛破肚卻還能救活人的醫術……等等等等,多不勝數。
人族已經站在了所有族群的最高點,妖魔族早就湮沒在這幾十萬年之中,鬼族倒是尚在,卻已經徹底在一次大變遷中居於地下,鬼王參商設下了鬼門,除卻特定的日子,萬鬼不得出鬼門。
且他早已從參商更名為閻羅王,黃泉更名為地府,掌握輪回卻也學著現代社會與時俱進,連投胎都是自助模式,生前功過死後刷一下身份卡,無需誰再去找什麼生死書,為人為畜或者打入地獄,直接就叛了。
這樣的一個世界,是曾經所有族類都始料未及的,而現在雖然偶爾邪祟也會出現,但幸存的神族也在維持自身的信仰力之餘,組建了一個受到國家認可的特殊部門,專門在閒暇時間來處理這些科學和人力難以解決的事情。
而悲傷的是他們這麼社畜的原因,僅僅因為國家能夠提供給他們絕對保密的身份和與本人不匹配的身份證件,無人能夠窺探的居住場所……以及待遇還算豐厚不用疲於奔命的酬勞。
如今特殊組織裡麵剩下的是僅存世間的所有上古族類,組織的名字十分的低調,最開始有什麼炫酷的上古神族什麼聖靈什麼擎天的名字,被上麵斃掉了,說不夠科學……
於是就叫特殊部門。管事的一個會長一個副會長,靠能力選的。會長不是昔日天帝弓尤,畢竟弓尤如今就是個刑警隊長,靠著時不時破獲點案件在媒體麵前刷臉得擁護。
會長是全國慈善協會的發起者,她家的那個哪怕是神力衰敗,也能靠著過硬的招式劍術以一敵百,斬殺同樣能力衰弱的邪祟的好師尊――施子真。
至於她自己,她沒工夫爭那個破部門的管事的。她自己成立的婦幼互助協會,專門管什麼家暴拐賣類的迫害婦幼,卻又無法在法律中量刑的事件。
錢就從施子真那裡隨便拿,各忙各的還得抽空拍戲露臉維持生活,連拍戲的資源也得腆著臉在當□□手外加巨星的藍銀手裡蹭,好在於風雪是她的忠實擁護者,藍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鳳如青累得很,卻不算艱辛。
這種生活,是鳳如青十分喜歡且夢寐以求的。
隻是這原本美好的生活,今晚怕是短暫的終結了。因為到現在她被堵在路上,距離施子真要她回家的最後時限,還剩五分鐘!
要死了。
他現在正是敏感脆弱的時候,不惹到還總是無緣無故的傷心難過,惹了簡直要死人。
鳳如青將車窗打開了一點縫隙,看著外麵暗沉的天色,吸著渾濁的夾雜著車尾氣的夜風,幽幽歎氣。
“怎麼辦怎麼辦……”她低聲地嘟嘟囔囔,冷不防停在旁邊的車輛有人開了車窗跟她搭話,“姐姐,怎麼了,我隔這麼遠,都能感覺到你要燒起來了。”
鳳如青將車窗又弄下來一點,便見一個打扮十分花哨的妖媚男子朝著她這邊眨眼睛,這張臉簡直畫上下來的,不是宿深又是誰?
鳳如青羨慕得要死,宿深現在是個天才漫畫家,經曆過這麼多年,他的閱曆成就了他的天賦,又長了一張漫畫臉,被小姑娘追捧到天上,每天更更微博就能獲取無數信仰力。
而且他這個真的狐狸精,這麼多年完美地發揮了狐狸精的本質,男女通殺老少不論,約會的人排起來比香飄飄奶茶還多,個個為他一擲千金。
明明有當小白臉的資本,偏偏要靠實力說的就是他。
鳳如青撇嘴,一臉的生無可戀,妝花得她的眼線變成了黑眼圈,“我死了,十點了,我還堵在這裡。”
宿深神色微頓,接著笑起來,“姐姐,你不覺得他管得太寬了嗎,十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你不回家他還能殺了你?這都什麼時代了,那種老古董有什麼趣味。”
鳳如青不與花花公子討論夜生活,乾脆把車窗搖上,隨著車流緩慢地挪動。
等到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站在門口,鳳如青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站在門外神經質地咬著自己的手指甲。
完蛋了,晚半個小時……
她得想想什麼姿勢道歉今晚才能上得了他的床。
不過還沒等她想清楚,麵前的門就開了。
鳳如青愣愣地看著半隱沒在黑暗中的臉,咽了口口水,跳過解釋,直接道,“對不起老公,我回來晚了,堵車……”
門裡的人一聲沒吭,轉身就朝著屋裡走,他分明一身柔軟寬鬆的居家服,可身高腿長,氣勢十分具有壓迫力。
鳳如青在門自動關上之前,連忙鑽進去。
燈一開,屋子裡亮了起來,施子真坐到沙發邊上眯了眯眼,拿起一個抱枕抱在胸前,他赤著腳踩在地毯上,蒼白消瘦的腳背似乎連血管都清晰可見,形狀十分的好看,踩在白色的地毯上,如同踩在雪中般帶著一股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冰涼冷淡。
屋子裡到處都是柔軟溫馨的裝飾,鳳如青一進屋,就聞到了飯菜香氣。一看桌子,果然上麵扣著飯菜,頓時她的心臟如同泡在酸水裡麵,柔軟愧疚得緊。
已經兩天沒見,她還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回來……鳳如青走到施子真身邊,看著他垂落的睫毛,伸手拉他的手臂,“老公,我錯了,我以後肯定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