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收也不是不能收。
老皇帝反應神速, 腦子一轉就轉到了分裂回鶻上麵。
雖然現任回鶻王(弟弟的兒子)並未有反叛獨立的想法,前年更是一上位就立刻帶領大臣前來京師表述忠誠,但……比起忠誠這種需要看人心的東西, 老皇帝更相信用自己的手段削弱回鶻,更能使其無法叛變。
比如, 讓這個野人回鶻王回到他的國家,但是不允許他去搶奪王位,如果還想當王,就去建立一個新的回鶻部。
哦, 同樣也不許現任回鶻王殺他。
——突厥能有東西突厥,回鶻自然也能有東西回鶻。
當然, 得派個人去看著。
派誰呢?
老皇帝想了又想。
大將軍已經出海了,而且就算沒有出海也舍不得。
永昌侯……這個他也舍不得。
老皇帝的目光移到了李石虎身上。
這個可以。
這個特彆合適!
他去過西域, 還和回鶻王相處過。
做生不如做熟!
李石虎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後背突然升起一片涼意。
……
三四天後, 出山的一行人裡, 又多了個野人回鶻王。
——之所以這麼久才出去,是為了避開撞到蠻人的可能性。
*
“陛下——”
禮部侍郎第一個發現了失蹤許久的老皇帝一行人, 聲音都繃不住,直接破音,幾乎是沒形象地跑過來:“陛下這些時日究竟去哪兒了!可有受傷!”
又迅速彙報情況:“陛下安心,陛下失蹤的第一日,太子便封鎖了消息, 隻讓隨行的幾位尚書知曉, 連丞相都不清楚。如今公務是太子與尚書們在處理,外界隻以為陛下是留戀山海關,在此多停留了些許時日。”
換了一口氣, 繼續:“陛下連日未歸,太子讓錦衣衛四處尋找,自己亦在數日前,前往周邊州府調兵了。”
老皇帝這才如釋重負。
山裡這幾天,他也很擔心外麵情況,如今看來……
老皇帝微微頷首:“太子處理得很好。”
禮部侍郎拱了拱手,一轉眼,就看到在向他擠眉弄眼的李石虎。登時就是一驚:“你怎麼會在——”
老皇帝比他更一驚,幾乎要張嘴打斷了。
李石虎被認出來,幾乎按耐不住臉上笑意:“探花郎好久不見了!哎,你也平反回朝啦?好啊,你現在都做到什麼官啦!”
一聽這話,禮部侍郎立刻就反應過來——李石虎這群人,不知道改朝換代了!
看看那群野人官兵的數量,再想想本地官兵離這裡的距離:“……”禮部侍郎勉強地笑了笑:“是、是啊。幸得陛下厚愛,成了禮部侍郎。”
李石虎十分驚喜:“都做到禮部侍郎啦!正三品!好啊!恭喜!可惜我都沒來得及給你送上高升賀禮。”
禮部侍郎的笑容依舊勉強,乾巴巴地說:“得見你存活,我已十分歡喜,有無賀禮便也不重要了。”
話是真心的,但如果能不在麵前這個場景下說,想必禮部侍郎話裡的情感能更真心實意一點。
陛下回來是驚喜,陛下帶著前朝的官兵回來,就是驚嚇了。
一行人走向衙門。
李石虎十分感慨:“我來過山海關,許久未出山,就連山海關也變樣了——之前,那戲台子基本上是一街一座。如今一座也沒有了。”
戶部尚書乾笑:“是啊……”
前朝風氣奢糜,皇帝喜好綺麗文風,這都是本朝皇帝堅決反對的,現在街上更多的是文人墨客在吟詩作對——當然,唱戲的也有,但得去戲園子裡唱,而且比起癡男怨女,本朝的戲曲更偏向於反映民生疾苦、揭露官僚黑暗。畢竟某個從民間爬出來的皇帝就愛聽這個。
有野人官兵驚呼:“現在居然可以聚眾飲酒了?!”
禮部侍郎以手掩唇,咳嗽了兩聲,道:“新改的,當年十八路反賊,自然不許百姓聚眾飲酒,如今天下太平了,也就解放禁令了。”
還有人遲疑:“但,怎麼吃飯喝茶的方式都不一樣了?我記得以前街邊的餅子都會做得手心大小,三兩口就能吃完,大漢一次能吃十幾個,現在這餅子好大啊,大漢一頓吃兩個餅就飽了。”
“這個……現在太平年間,米價麵價降下去了,餅子就做大了。”
——其實是前朝民風比較細膩精致,現在朝代民風更加粗獷豪爽一些。
“哦……那肉食烹飪,一大塊一大塊放下去,也是因為現在肉價便宜麼?”
“沒錯!”
——前朝更喜歡把肉片得薄一些,像抽刃割肉這樣豪爽的舉動,在前朝一般隻有當兵的人在特定場合才會乾,不像現在,就連街邊百姓都喜歡直接拿刀切一大塊一整塊下鍋。
“現在百姓都能喝茶嗎?我出來的時候,分明記得就算是民間的茶館,也隻有小有家資的人才喝得起。”
世事變化砸得這群與世隔絕的人頭暈目眩,就連民間風俗都變了,一切一切的改動直看得這些人驚心動魄,竟覺這片土地都有些陌生起來。
*
待到衙門時,許多人幾乎是逃也似鑽進去。
落座後,李石虎順口一問禮部侍郎:“我在山中不知年月,如今是什麼時候了?”
“永保這個年號隻有四年,往後便是天統,如今正是天統三十三年四月一日。”
其他人直接在心裡叫好。
探花郎不愧是探花郎,明明沒有說一句謊話,但就是能讓人誤會永保和天統,是一個皇帝治下的兩個年號。
李石虎臉色一變,轉身對著老皇帝拜下去:“臣該死!臣竟不知今日乃陛下千秋!”
“嗯?”
今天不是他……哦!
老皇帝反應過來,人家說的是前朝末帝。
李石虎還在那裡高呼:“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懊惱:“可惜臣備的壽禮如今無法出手了。”
——畢竟已經提前被知道,皇帝都接受回鶻王的效忠了,他再用來當壽禮不合適。
老皇帝幾乎是麵不改色,把人扶起來,含笑:“朕得如此大將,便是千秋萬歲之幸。”
直接把人家說得愈知感激,心中愈發原為皇帝效死。
李石虎起身後,簡直眉飛色舞,問起其他人:“想必諸位同僚已提前為陛下準備了壽禮,不知是何物!”
呃……
衙門內安靜了片刻,禮部侍郎率先打破僵局,鄭重其事:“我為陛下吟詩一首!”
然後即興發揮,做了一首中規中矩的賀壽詩。
——沒辦法,現想的。
七步成詩那位,先彆管這是正史還是野史,那至少也能走七步啊!李石虎誤以為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壽禮,他連走七步的時間都沒有!
戶部尚書立刻接上:“我為陛下獻歌一曲!”
老皇帝:“……”
雖然戶部尚書長相儒雅,音質醇厚,唱歌時,還甩袖踏足,做派十分自然,但……
好怪啊。
太常寺卿緊跟其後:“我為陛下作文章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