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戶部侍郎。
隻要一想到許煙杪那一聲“你可是給朝廷管錢的戶部的侍郎”, 麵頰就一片火辣。
戶部的侍郎怎麼了?戶部的侍郎就一定要懂寶鈔能不能發行嗎!戶部的侍郎隻懂撥算盤不行啊!
——指定是不行的,戶部侍郎可以寬以律己,然而老皇帝必定嚴於待臣。
戶部侍郎在心裡一通破防, 然後……默默閉嘴, 豎起耳朵聽許煙杪怎麼解釋這件事。
整個朝堂都在等許煙杪。
然而許煙杪隻在那裡著急上火——
【滿朝文武難道一個知道這事的都沒有嗎!倒是出來一個人勸一勸老皇帝啊!】
滿朝文武比他更著急。
你倒是說一下問題出在哪裡啊!最好能把解決辦法也說一下!你不說我們怎麼說!
我們說了之後拿不出辦法,輕則失去聖心,重則丟官啊!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許煙杪很明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可以站出來,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老皇帝不會要答應了吧?我看他好像很心動的樣子!】
【還有那個戶部侍郎……誒,他怎麼說到一半不說了?】
老皇帝眼皮一挑,裝作才發現殿門口有人的樣子, 看向大太監,大太監立刻收到訊息,高聲:“宣刑部主事梁瑞,吏部司務許煙杪進見!”
一個接一個錦衣衛相傳,把聲音傳到殿外。
許煙杪整一整官帽, 低著頭跟在刑部主事後麵走進去,一路上心裡念叨了不下二十次的:【完了,要踩雷了。】
老皇帝本來正為大夏寶鈔不能用來賑災而頭疼, 聽到這一連串的心聲, 那鬱悶的表情都瞬間變得忍俊不禁起來。
他確實會因為問題得不到解決而憤怒, 但如果是許煙杪提出來, 又不給解決方法的, 他就不氣了。
——大概是因為這小子經常乾這種破事,還動不動在心裡非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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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辦法就找不到辦法吧,至少能規避錯誤。
老皇帝重重點著扶手, 裝模作樣:“二位愛卿怎麼回來了?”
梁瑞眼眸微斂,彎腰行禮之後,口齒清晰地說出來:“陛下,臣等收到消息——”
【嗯嗯!我明白的!這個時候肯定不能說什麼“我們擔心你用寶鈔賑災”,這不是孩視皇帝,說皇帝思慮不周,打皇帝臉嗎?幸好,撞上了福建巡撫的人,可以拿他們當個借口!】
梁瑞放心地說下去:“現任福建巡撫欲攛掇朝廷超額印刷寶鈔,便與殿下分道,臣與許煙杪日夜兼程地趕回,隻求陛下千萬不要采納如此惡策!”
【誒嘿!我猜對了!梁主事腦瓜子轉得還挺快!這誰能看得出來,他之前都不知道福建巡撫的事吧!】
老皇帝佯裝不解:“為何?”
梁瑞再施一禮,道:“任何物件都是越多越不值錢,包括錢在內。自天統元年以來,原本能夠兌換千枚銅錢的一貫寶鈔,如今隻能兌換百枚,便是因為寶鈔發行過多,大夏之中可售賣的東西又過少,東西被買完了,多餘出來的寶鈔便是廢紙,自然就不值錢了。”
戶部侍郎立刻警覺——這可能是他表現自己有用,挽回在陛下眼中形象的機會。
直接開口:“梁主事這是什麼話?東西怎麼會被買完?東街賣完了還有西街,西街賣完了還有巷中小貨郎。”
朝中某些大臣跟著戶部侍郎的話,不由自主地點頭。
——他們就是沒轉過彎來、或者根本沒生那條筋的那些存在。
而有戶部侍郎問出來,梁瑞就方便解答了。
“便如米,每畝的產量有限,全國的耕地有效,其數量自然有限。一年就那麼多的米,買完就要等明年再收獲,自然就會出現售空之景。”
梁瑞輕輕眯起眼,不緊不慢往下說。
“倘若一貫寶鈔隻能買一石米,所有耕地加起來隻有一百石米,一百貫寶鈔就能把米買空,可朝廷發行了一千貫寶鈔,那剩下的寶鈔買不到東西,隻能成為廢紙。然而百姓怎麼可能讓它們成為廢紙,便不會停哀求:彆人用一貫寶鈔買一石米,那我用兩貫、三貫,隻求你能把米賣給我。”
他微作停頓,也是給大臣們思考的時間,然後才繼續:“若大多數人如此做,漸漸的,商賈就會認定一石米必須要用三貫寶鈔來換,哪怕第二年又有米可以出售,商賈也絕不會把米價降下去,長此以往,物價便會在三貫寶鈔一石米左右浮動。這就是如今一貫寶鈔能買到的東西越來越少的原因。”
許煙杪熱切地看著這位刑部主事。
【這說得好簡潔易懂啊!】
【果然,絕不能小看任何人!】
【這是不是一位商業大佬——那他應該懂怎麼解決寶鈔的弊端吧!】
梁瑞很想感動於許煙杪的信任,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嘴不說話。
——搞定寶鈔降值的事情他做不來,他最多就是看出寶鈔絕不能多印。
旁邊,福建巡撫派來的人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