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晉王妃的身子足月發動了,當時場麵一片兵荒馬亂,反而是王妃本人感覺到羊水破了,冷靜地指揮帶過來的丫鬟、侍衛去請穩婆,再冷靜地借用了裹腳女子家的廂房。
朝廷諸公也商議出了一個辦法:把裹腳列為一種刑罰,不分男女——就像是“黥配(臉上刺字)”、“髡首(剃去須發)”、“劓鼻(割鼻)”、“刖足(斷腳)”那樣。
“先公告天下,將這個新刑法傳出去,隨後,從各州府的牢中選取罪行稍重的犯人行刑。刑部則儘快做出相應律法,劃出一個圈,規定好什麼罪才能動用裹腳之刑……”
簡而言之,就像是把剃頭、剃眉毛、刺臉和犯罪關聯起來一樣,從今往後,裹腳也是犯了法的人才有的標誌。
竇丞相最後做了個總結:“如今裹足尚未形成風氣,使民眾在將之視為正常前,先一步打為不正常。自然,總會有人追尋奇特,越禁止越去做,此時就當以動私刑之罪嚴懲。”
今文學派領頭人季歲在地方向中央遞上第——不知道多少版的《論語》《禮》以及其他經典的最新注釋。
——六經注我。
他們最擅長根據掌權者的需要來解釋典籍。
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孔子語”為核心,輔以此事敗壞道德,並駢四儷六地描述男子會因此縱情聲色,女子會被認為冶容誨淫,裹足之風決不可興起。
民間,不少女子站了出來。
已經得了自由身的前花娘中,有文采斐然者筆鋒辛辣地作詩:“三寸弓鞋自古無,觀音大士赤雙趺。不知裹足從何起,起自人間賤丈夫!”
有行醫的女子四處與人言說,裹腳是在扭曲雙足骨骼,使其形狀變化,纏久了身體就會適應這種變化,即使用力扳扯,也無法拉直。
有商女以利益出發,一筆一筆算賬,言雙足完好者為家庭賺取的錢財更多。
……
這是風氣還豪邁的朝代,是《女誡》未盛,纏足未起的最好時候,女人身著男裝是社會潮流,貴女縱馬奔馳,山間狩獵是家族常態,民間多見女工,體育遊玩裡也多見女性,家中有女無兒更不會被稱為絕戶,因為女子也有財產繼承權——儘管因為自母係社會斷絕以來,男尊女卑成了常態,女子的財產繼承權僅限於在自己兄弟死絕後。但至少比沒有好。
所以,大多數人聽說裹腳這件事後,第一反應都是:“造孽!這也太殘忍了!做出這種事情的簡直是畜生!不!豬狗不如!”
而在群情激奮之中,許煙杪正在琢磨著怎麼傳謠。
對,傳謠。
他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了!現在大多數人對纏足的印象還是:“嘶——好疼!”,這一點可以利用。
許煙杪拉著錦衣衛指揮使嘀嘀咕咕:“其實那些辦法還不夠作為保障,如果有些人在自家後宅偷偷令女眷裹腳呢?”
錦衣衛指揮使勃然大怒:“他們敢?!錦衣衛可還在呢!”
“錦衣衛再多也沒辦法家家戶戶都顧及到,對吧?再說了,天底下並不缺少願意鋌而走險的人。彆的不說,貪汙受饋的罪名多嚴重,不還是有人前仆後繼去貪汙?”
【比如說頂了季歲職位的那個新的左都禦史,老牛了,得虧你們不知道,之前有犯人家屬帶著珍寶、美姬還有良馬求到他門下,他收錢辦事,偷偷把那犯人放了。】
錦衣衛指揮使點了點頭。
沒事,現在知道了。
住在許家院子左邊的左軍都督僉事點了點頭。
沒事,現在我也知道這件事了。
住在許家院子右邊的永昌侯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頷首。
我也知道了。
還有前前後後其他宅子裡的官員……
很好!先把人拽下去,空出位置,再看看能不能推自己派係的人上去!
快說!謝謝小白澤!
……
新任左都禦史在家中親自給新得來的汗血寶馬刷背,猝不及防眼皮重重一跳。
還是右眼皮。
“沒事。左眼跳財,右眼子不語怪力亂神……”
新任左都禦史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繼續哼著歌給汗血寶馬刷背。
……
許煙杪把錦衣衛指揮使的點頭當成了在對他正說的話的肯定,於是繼續:“你知道一個人最討厭的是什麼嗎?就是被冤枉。受了冤枉後要麼自暴自棄,要麼竭力證明自己。所以我有個想法——”
“在全國造謠!就說揚州流行纏足,文人雅客追捧女子三寸金蓮,纖纖掌上舞,導致不少人家給女兒纏足,哪怕是去當苦力和傭工的女人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