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是筆筒被打翻了,是總裁官直接撅了過去,腦袋磕在地上,重重一聲響。
許煙杪:“!!!”
這是怎麼了?!
許煙杪:“太醫!快請太醫!不要移動他!”
在等太醫過來的路上,許煙杪著意問了一下其他編修:“這是哪位?”
怎麼聽說我要來修史,直接暈過去了?
被問的編修尷尬地笑了一下:“那位是修史的總裁官,出自廣平宋氏。”
發現許煙杪臉上還是有著難以掩飾的困惑,那編修索性說得明白一些:“廣平宋氏,乃敦煌望族。”
*
許煙杪要修史了。修的還是前朝史。
反應最大的是各處百年望族。
——自從蠻族入侵中原,將世家屠了個遍,自周朝始,已經沒有那些千年世家了。
望族在朝中有官,一個個悲哭哀嚎,堅決反對許煙杪去修史,就差對皇帝說:你讓他修史,我就吊死在宮門口!
義烏朱氏在前朝出過一門三相,其他時候也不斷有人入朝為官,家族十分興旺,已經富貴了十三代。至新朝,朱家子弟如今在朝為官者足有七人,皆是進士及第。
其中二人還是武英殿常客。
翰林院主官,掌院學士朱廷勳便是來自義烏朱氏,如今已七十四歲,胡子花白的老頭在武英殿中哭嗥:“陛下!臣大把年紀了,隻想安度晚年,不想知道臣之先祖是有奇聞異事還是有風流韻事,更不想知道他們的野史有幾項是真實的!”
老皇帝麵不改色:“愛卿,你要知道,真金不怕火煉。”
掌院學士幽幽地看著他:“但真金也不知道,自己偷偷在糞坑裡打個滾,也不礙著誰,突然間就被傳得滿城風雨了。”
掌院學士破罐破摔:“而且,陛下,名為修史,實則……你真的不是想看熱鬨嗎?”
“咳。”皇帝咳嗽一聲,半點不心虛:“愛卿多心了。”
這個還沒解決,又來了一個。
江原常氏的大儒,左副都禦史常在抱著一堆畫過來了,身上還特意換了比較素的衣服。
老皇帝:“……愛卿這又是做什麼?”
那左副都禦史眼淚不斷:“臣蒙陛下看重,為朝廷各處衙門以及前朝、後宮的宮殿殿壁上作畫,以及各處宮殿的屏風上裱褙作品。臣如今自覺時日無多,便將自己滿意的畫作挑選出來,呈與陛下。”
老皇帝納悶:“你的身子一向康健,怎麼會……”
左副都禦史抹抹眼淚,哀怨的眼神向老皇帝投過去:“陛下,臣再康健也還是個人,臉皮還變不了城牆。想來,很快就要羞憤欲死了。”
老皇帝:“……啊,這個,愛卿,其實事情可能沒有你想象的可怕,你看,萬一你祖上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功績呢?”
左副都禦史反問:“陛下覺得,是隱藏起來的功績更多,還是奇奇怪怪的癖好更多?”
就光是本朝,一個個官員都經不起深扒啊!
不是以前的奇葩事少,是一般這些事情也不會莫名其妙流露人前,都被個人捂得嚴嚴實實!
誰知道,能出個許煙杪啊!!!
老皇帝臉不紅心不跳:“愛卿家風淳厚,肯定是功績更多。”
左副都禦史:“……”
第三第四第五個望族出身的官員把老皇帝堵在武英殿裡,也沒說什麼,就是哭,使勁哭,間或夾雜兩句——
“陛下,修史大差不差就行了!”
“陛下!臣不能同意這種對不起祖宗的決定啊!”
除了這些殿前哭泣的,更多的官員在收到消息後,眼前一黑,昏厥在衙門裡。
他們的同僚把他們搬到軟榻上,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心有餘悸:“還好還好。”
還好咱是泥腿子,跟著陛下開國的。祖宗在前朝查無此人。
不是他們說,陛下這事……乾得有夠缺德的,真怪不得大臣鬨起來!
*
文華堂。
許煙杪懵懵懂懂:“廣平宋氏……怎麼了嗎?”
編修知道真相不能說,看了一眼躺地上的上司,心裡萬分抱歉:“敦煌多壁畫,壁畫載史,宋總裁官自小受了熏陶,對修史有著極大的執念,一直以來想修出一部人人稱道的史書。我們這史已經修了十年了,你突然到來,他恐怕誤會了,以為陛下要讓你代替他的位置,便受不住這份打擊。”
許煙杪頓時心領神悟。
【這就是辦公室裡最忌諱的空降嗎!】
地上,總裁官的手指抽搐了兩下,好像昏迷中也聽到了那編修的編排,恨不得跳起來狠狠錘他兩下。
“不過許郎你放心,我們其他人都很歡迎新同僚。你是不知道,這修史太繁瑣了,人越多越好。”
那編修比之前更熱情了——畢竟他祖上三代貧農。許煙杪過來隻是為了修史,禍害不到他,還能拿到第一手史料。
“快來!快坐!”
快給我們查漏補缺一下!順便還能看看熱鬨!
另外一個編修立刻就搬過來一疊草稿:“許郎!咱們先從將相史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