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腦海中條件反射回想起剛才剝羊皮的畫麵——
捆著三條腿,從前腿剝開到肩頸,從後腿剝開到臀尾,一張完美的羊皮……一張完美的人皮……
彆說致仕官員了,就算自知沒有犯事的京官,也霍然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但是,有一道聲音非常響亮:【怎麼了怎麼了!怎麼突然安靜得那麼厲害?】
【可惡,被梁主事按著腦袋,我什麼也看不到啊!係統文字有描述也沒有看現場來得刺激!】
【還有那些致仕官員,他們怎麼也不說話了?不會是真的被抓住什麼把柄了吧——那剛才怎麼那麼硬氣?】
老皇帝瞥了角落裡那個被迫埋著頭,明明一動不動,沒聽心聲也不知道他如此躁動不安的某隻一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膽子都沒比貓大多少,還敢看現場?看個殺羊都能扭過頭去,這點膽兒還想看殺人?
你自己心聲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人菜癮還大!
嘖。
竇丞相站起身,老皇帝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手裡還拎著那把剝皮刀。
麵色是平靜的,然而眉目間盤桓著的戾氣,徑直映在那血跡斑斑的刀身上。
老皇帝的目光挨個打量著這群膽大包天的人,怒極反笑:“方才似乎有人說要上告朕,丞相狼子野心?朕如今就在這兒,誰要告?”
剛才吵鬨的致仕官員此刻卻一個字都不敢說,隻是低著頭,雙腿都在打顫。
顫得最明顯的是張前知府。一個被黑暗籠罩的未來直接鋪在他麵前,差點化身尖叫雞——
他在陛下麵前用黃金做馬籠頭,白銀做馬頭飾?!
他在陛下麵前炫耀自己的花園有多少珍貴的綠植?!
陛下還說對他的花園感興趣?!
他還對陛下不敬,表現得特彆不耐煩?!
張前知府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腦漿子在嘩嘩地響了。
他這是有幾個腦袋啊——敢這麼對陛下說話!
偏偏,老皇帝就點了他:“張友是吧?”
——被皇帝連名帶姓地叫,並不算辱人。
但是,算是嚇人:“你來說說,你有什麼冤情?”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張前知府身上了。
張前知府往前移動了好大一步,情真意切地說:“陛下,臣無冤情。”
——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哪怕是沒有官身的人,麵對皇帝也可以自稱“臣”。
張前知府緊接著,不知道是在裝傻,還是在申冤,又道:“然而臣也不知道丞相為何如此咄咄逼人,陛下明鑒!臣確實不曾為非作歹,凶淫放恣啊!”
老皇帝又問了好幾個人,都是差不多的說辭。
“既然如此。”他轉動指骨上的翠玉扳指,緩緩開口:“那就一個個來吧。”
一個個來什麼?
有人磕磕絆絆地問:“陛下的意思是……”
老皇帝:“朕平日太放縱你們了,竟然如此,今日索性連京官帶致仕官員,一同留在丞相府裡,錦衣衛一個一個查過去,什麼時候查完,什麼時候放人。”
“可是公務……”
“無妨,讓人快馬加鞭從京師送來。”
“吃飯睡覺……”
“糧食和水自有專人送來,被褥直接鋪地上,此處也寬敞,睡得下二三百人。上茅房會有錦衣衛遞痰盂進來,用完再遞出去。還有什麼疑問,一並問了吧。”
再無人敢出聲。
便連許煙杪的心聲,也許久不曾聽聞了。
月亮隱藏在厚厚的雲層中,輕微的光線冷颼颼灑落下來,映得窗紙也好似泛著陰冷。
“丞相八十大壽,請了八桌人便從最末一桌開始。”
老皇帝伸手,竇丞相遞上一份名單。
老皇帝低頭,平靜地念:“蘇子光,天統十四年進士第三人,於天統二十九年因身體不適,奏乞致仕。官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諭德。”
蘇子光心思重重地走出來行禮:“臣在此。”
老皇帝點點頭:“坐吧。等錦衣衛。”
蘇子光懵了一下。
等錦衣衛查……這得查至少好幾個月吧?竇青那廝共請了京官及致仕官員三十二人,就算五百錦衣衛全部出動,也得查三個月。
陛下你玩真的啊?!
桌上兩支蠟燭搖晃著黃色火苗,老皇帝冷冷地說:“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無非是想,全都查一遍,勞心勞力,沒有數月進行不下來。但沒關係,三個月,五個月,朕耗得起!朕今天就要讓天下人知道,致仕官員回了家鄉,絕不是讓他們回去作威作福的!”
當然,如果許煙杪願意說一下你們的事呢,你們就能提前放鬆下來——哦,也有可能提前人頭落地。但如果他不願意,你們就老老實實在這裡睡三五個月大通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