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們的目光更古怪了。
吳真恕把手臂一抱,麵色自然。
——不就是打妻子嗎?當官又不講究私德,大不了被當三五個月的談資。
就是可惜了,聽大夫說,那似乎是個男胎。
【不過,老皇帝居然還放心讓他當太子賓客?讓他來教導太子禮儀,規誨太子過失?教導什麼?教太子一腳把太子妃踹流產嗎?】
吳真恕臉色一下子就陰鬱起來。
他下意識看向老皇帝,果真見陛下皺眉望著他,似乎在打量和思索什麼。
實際上,老皇帝隻是在想:就太子那玩意兒,還會被影響禮儀?他有禮儀嗎?
但吳真恕不知道,他隻是心裡咯噔一聲。
難道……彆啊!
老皇帝瞅了他一眼,也懶得再磨嘰下去了,順勢打斷錦雞兄:“吳真恕?你說的是真的?”
錦雞兄眼睛一亮,直接說:“陛下!臣所言皆是真相!”
老皇帝用嗓子哼了一聲,也沒有拆穿他,隻是借這個機會快刀斬亂麻:“傳旨——剝去吳真恕京兆尹兼太子賓客之位!”
吳真恕:“陛下!!!”隨著他條件反射地大叫,肚子上那三層歲月痕跡就抖了三抖。
然而這位曾經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此刻接觸到老皇帝平靜的目光後,怎麼也不敢說出接下來的話,顫巍巍地跪下去,膝蓋骨頭哢哢響。
“且。”
老皇帝漆黑的瞳孔還倒映著丞相府大廳喜慶的紅門,門上鐵鎖泛著冷光。
“由於其在職期間,包庇紳衿私吞公田,當處死!於門口執行!”
竇丞相:“?!”
等等——
那是我家門——
【誒?門口,是漏了午門兩個字嗎?】
許煙杪正茫然著,旁邊梁瑞眼疾手快,捂住他耳朵。
許郎:“誒?”
那癱軟在地的吳真恕直接被錦衣衛拖出去,手起刀落,丞相府大鐵門旁邊兩頭石獅子朝天張著大嘴,人頸噴血徑直飛濺進了獅子口。
但錦衣衛也不是專職的劊子手,下刀總有些差錯。所以……
“啊——”
吳真恕的慘叫聲叫得人心裡一激靈,雞皮疙瘩從脖頸一直蔓到耳根子底下。
梁幼文估摸著人是砍了兩次才死的,眼睛幽怨地看向親爹:爹!你真是親爹,不管自己兒子,倒是管彆人兒子去了!
——他都沒反應過來這事,壓根沒來得及捂耳朵。
梁瑞不慌不忙地收手,瞥見兒子目光,把臉一板,不苟言笑:“三十多歲的人了,閱曆白長,便是不知有慘叫,見我捂人耳朵,也不機靈著點。”
梁幼文眼神一個漂移,默默低下了頭。
許煙杪正小聲地對梁瑞道謝時,大門重新打開,錦衣衛撒一地燦燦月光進來,照見身後都是血腳印。
“陛下,罪人已伏誅。”
老皇帝點點頭,轉頭看向錦雞兄時,發現對方臉色都變了,變得有些慘白。
免不了惡趣味:
這人想到了什麼呢?是覺得前麵的幾個人朕都沒動靜,隻有這一個被推出去斬了,猜朕是不是早就查清楚誰才是真的包庇者,剛才是在坐看他跳梁?
還是覺得朕什麼都不知道,但選擇了包庇同樣是京官的蘇鎮,所以會為了蘇鎮出頭,把他殺了滅口?
便兩指夾著剝皮刀刀身,“鋥”地一彈。在刀鳴之中對著錦雞兄似笑非笑:“還有嗎?”
錦雞兄喘了口氣,好半天都沒再說話。
然而京官們沒有覺得可以喘口氣了,可憐且熟練地偷偷拿眼角去瞟許煙杪,生怕對方突然冒出來一個:有呀有呀!我知道!
*
無人注意的地方,第五昂鎮定地跪在原地,但無聲無息地讓自己的存在感變低。
他現在不求翻盤,隻求事態發展不會更嚴重。
然後就收到了同樣是致仕官員的常熟縣致仕知縣徐景星的試探:“第五學士,你為官多年,想來手中也有不少人的把柄吧?”
第五昂麵無表情:“你想乾什麼?”
徐景星正要說話,又被第五昂打斷:“不管你想乾什麼,彆拉上我。”
徐景星也沒惱,理了理衣服,十分得體地說:“第五學士就甘心這麼死去?你死了不要緊,九族陪葬也不要緊,但是你那兒子,可還沒享受夠吧?”
第五昂肉眼可見地臉色一變。
徐景星:“聽聞令郎飯要吃揚州運來的野鴨香粳米,吃肉一定選肋條,吃牛一定燉牛尾,那豬腳,但凡有一點兒毛根都要大發雷霆。如此考究飲饌,想必不願離開這美妙人世?”
這次,到嘴邊的拒絕被第五昂咽了回去。他依舊沉默著不說話,徐景星便壓著嗓子自顧自說:“陛下確實很有魄力,可倘若牽連者不止幾萬人,若是破十萬呢?法不責眾,他還能都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