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匠們動了起來,一個個扛著竿子衝擊他們正前方的大戶人家——也就是包頭的家。
那家共有七八間房,奴仆也不少,都吃得膀大腰圓,派兩個人往大門口一站,都能驅散邪魔。
但再壯實的人,都頂不住三四千青壯年衝擊大門。他們搬了近一半桌椅將大門堵住,不少人乾脆腳踩同伴的肩膀,從牆頭爬進去。院子裡喊殺聲一片。
當然,最響的還是:“包頭還我血汗錢!”伴隨著打砸的聲音。
大院當下亂成一團。踹匠人群都衝了,如同潮水退去,慢慢流露出來……一個太子()
襄陽公主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臉上表情格外驚恐:“你在乾什麼啊,哥!!!!”
那個混在踹匠裡,頭搗得像雞啄米一樣,還跟那一群踹匠一起豎起胳膊大喊“包頭還我血汗錢”的,不是她那個冤種親哥,大夏堂堂太子,又是誰?!
*
土墩兒下麵聲音很吵很亂,襄陽公主的尖叫聲沒傳到下麵。
但是。
許煙杪的心聲,完整無缺地傳到了每一個能聽到他心聲的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
道,高襄看到這個,肯定會裂幵的!當初我看到的時候也是啊!堂堂太子加入了踹匠會館,還跟著他們一起去討薪哈哈哈哈哈!】
太子:“?!”
本來正在喊口號的聲音都卡頓了一下。
許煙杪,你突然過來之前能不能通知本宮一下啊!
而且,你怎麼把我妹妹帶過來了!
本宮隻是臉皮厚,不要臉,但不是不怕挨揍啊!我爹他打人可是真打!
旁邊的踹匠看太子那萎靡不振的樣子,拍拍他肩膀:“第一次來討薪吧?”
太子勉強扯了扯嘴角。
踹匠:“彆怕,俺也是第一次,但是彆的會館都能乾,俺們也能!包頭都心狠,俺們按件踹布賺錢,他經常說這個沒踹好,那個踹得有毛病!少俺們的錢!挑不出錯就拖著、欠著不給,還動不動把人從踹坊裡趕走!他這麼做,俺們就自己來拿錢!”
說著,一簇火星仿佛從踹匠眼裡冒出來,黑紅黑紅。
太子狠狠地罵了一句,大抵是在罵黑心的包頭:“不曉得考慮人,有你哭的時候!”
那踹匠一把把太子手裡的竿子再往手心裡推推:“沒錯!讓他哭!”
太子發現,先哭的可能是自己——老底都被掀了。
【加入的還不止一個會館!】
【瓦木工人的九皇會,燒鹽工人的炎帝會,鑿井工人的四神會,挑水工人的華祝會,打鐵工人的老君會……】
【絕了,這些會館都是工人們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自行組建的,誰敢拖欠工資,會館的總首就召集人手,上門討薪。】
【但是,太子殿下,這關你什麼事兒啊!你又不是工人,怎麼處處討薪隊伍都有你的身影啊!】
【怎麼有的會館討薪,你還混進去吃人家討薪前,殺雞宰驢的雞和驢呢!】
太子舉著竹竿憤憤地想:怎麼,我也不是不來參加,吃兩口怎麼了!
雖然我瘸腿衝得慢,但是一旦有所不測,有我在隊伍裡,官兵絕對幫會館的人啊!就這還不能吃個雞腿嗎?
【如果兩家會館討薪撞到同一天,你還努力勸說其中一個上午出門,一個下午出門,力圖一定能趕上熱鬨是吧!】
太子在心裡努力爭辯:我那是……我那是怕包頭蠻橫,工人這邊少了我吃虧!我多多少少也是當過將軍的!
鹹菜壇子後麵,權太傅以極為強大的心理素質,才沒有杵著拐杖衝出去將太子提溜回來。
對於他這種古文學派的人來說,太子這個行為,太出格了。
禮教綱常呢!!!
你一個太子去摻和人家工人討薪,算什麼事兒啊!
*
襄陽公主眼睜睜瞅著親哥嗷嗚嗷嗚地衝進彆人的內宅,眼皮子跳了跳:“我爹他……知道這事嗎?”
許煙杪:“我也不清楚,可能錦衣衛早就上報了?”
襄陽公主“哈、哈”乾笑兩聲:“我哥也算是做了好事吧?”
許煙杪委婉地說:“放在前朝末年,算是。”
但是現在……龍椅上那位,思想可能相對來說向著百姓,但屁股終究還是坐著龍椅的。
……
皇宮內。
老皇帝披著奏章,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叫來錦衣衛指揮使:“之前那些會館暴力討薪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該抓的抓了嗎?”
在皇帝眼裡,就算工人被拖欠工資了,那也應該告官,而不是自己衝進包頭家裡,燒砸東西啊!
錦衣衛指揮使低聲說:“回陛下,這些會館民間風評很好,往往官府想要抓人,很多人都會通風報信,就連老人都擋在門口,衙役也不敢去碰那些老人。”
老皇帝:“?”
老皇帝:“風評?”
錦衣衛指揮使說:“這也是一件怪事,原先不是這樣的,原先工人雖然形成了會館,卻被官府和商人會館打壓。”
——畢竟,工人起來了,商人相對來說就賺得少了。官府的話,主要是為了(維)(穩)。
老皇帝:“那現在呢?”
錦衣衛指揮使:“最近兩年,好似有誰在暗地裡給他們出主意,那些工人又是開普濟院,又是開育嬰堂,許多百姓都向著他們。他們還懂得準備了什麼罷工準備金,因著這準備金,使得工人們很有底氣,之前足足罷工了一年,最後是包頭妥協了,重新擬定了工人的薪水。”
老皇帝點了點頭:“若是一直罷工,不用暴力,朕也不會計較那麼多。”
老皇帝皺眉:“倒也不知是誰,平白給官府添了阻力。”
太子挺了挺胸。
沒錯,正是在下。
老皇帝:“不過倒是可造之材,隻是過於桀驁不馴,若是能收至麾下,便先流放到川渝、雲貴、遼東等地磨一下性子,等太子上位了再把人招回來。”
太子……又迅速把胸膛縮了回去。!